马家田等人一路寻来,忽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抱着几件洋服窜来一头撞马家田怀里。马家田赶忙将他扶住,夺过那些洋服随手扔街心的火堆上。后头有人大叫打小汉奸追来,小家伙挣扎着直是告饶。后面那汉子赶到照了孩子就是一大耳括子,马家田抬胳臂挡住那家伙巴掌,道:“我说这位大哥,就饶了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呢!”那孩子赶紧一溜烟跑走了。
追上来那汉子见他放走了孩子就不依了,恶了脸向马家田要人,又说马家田定同那孩子是一伙的,那孩子是小汉奸,马家田一准就是大汉奸了!说着就又有几个戴着袖箍的家伙赶了来,气势汹汹直咋唬:“大哥,谁?谁他妈在这儿捣乱?”显见着同那汉了是一路的。那汉子胆气陡壮,就抡胳臂喝打呀,打汉奸啦!几个就一齐动手,拳脚刀棍恶霸霸一齐照了马家田招呼下来。红姑和铁蛋见一群动了手,闪身上去一齐动了手。马家田正想喝住红姑铁蛋,忽见后头赶来的几个中,有两个竟是那天顾嘉棠带着在望江楼追杀自己的家伙,马上明白了正是这帮家伙在制造骚乱,于是再不迟疑,放开手脚同一伙打了起来。
上海火车站,戒备森严,戴着袖标的军警已封锁了车站附近街口。站内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并有小队军警巡逻。
汽笛长鸣,载着禁城珍宝精华的珍宝专列喘着粗气儿远远飞驰而来。站内站外军警一齐紧张。
列车停稳后,施家平、梁云汉率先跳上月台。梁云汉扫了眼站内情况,摘下头盔,长吁口气,道:“妈的,总算平安到达了!”
施家平拍拍他肩膀道:“总算平安到达了!马上给北平和南京发报!”
列车中部和尾部的别动队员们纷纷跳下车来,解衣松带,伸腰踢腿,一副长途跋涉后疲惫不堪的样子。施家平让大伙儿轻松了会儿,就过去叫大家集合,简单说了几句,就带了人走出车站,跳上早等站外的车休息去了。按照规定,以后的事就该由上海军警负责了。
同时,若干脚夫苦力在军警的严密监视下,撕掉车皮上封条儿,打开车箱,开始将那些贴了封条儿的大木箱往早已等站台前的一队卡车上搬。
却说祁继忠越想越觉着这回在土肥原等人那儿再难搪塞了,横了心要有所作为。欧阳带着殷太太坐着黄包车走前头,却让娅婷同他坐一辆黄包车走后头。这么走了阵儿,行到闹市,街上就愈发的乱起来。在一处街口,见几泼读书人模样的分别站高处激昂慷慨地讲演,无数的人围了,交通彻底堵断。几人只得下车,欧阳同祁继忠一左一右押了姓殷的女人,娅婷一旁扯了欧阳胳跟着,几个挤开条人缝儿往前走。祁继忠见机会来了,偷偷凑殷太太耳边说留意了,过会儿瞅准机会赶紧开溜!道罢,暗里往身边一个粗壮汉子胁上猛揍了拳,同时往旁边个男人腿上狠踢了一脚。两个就都在叫嚷起来,接着就横眉怒目动起手来,人群大乱。四人被乱了套的人群推过来挤过去如波涛中的一叶小舟,祁继忠忽哎哟了声,同时大打出手,将他身旁的人打得鬼哭狼号,眨眼躺倒几个。未等欧阳回过神来,又忽扯住殷太太猛地一带一送,将姓殷太太从欧阳手扯了出来,身子再往欧阳怀里一倒,趁势一肘打在欧阳胸口,欧阳要照顾娅婷,又要留意姓殷的女人,哪曾提防?唔呀一声带着娅婷同时跌倒。欧阳忍痛扶起娅婷,又将祁继忠扶起来,连问娅婷没事吧,又问祁兄咋的了,伤着哪儿了吗?祁继忠就哎哟着大骂,说有人暗算有人暗算,准是破坏讲演的狗汉奸!欧阳才拿眼往乱糟糟人群中去找姓殷的女人,哪还见半个影儿?
一辆辆满载珍宝箱的卡车驶出火车站,卡车的车帮儿两边,一律站满全副武装的士兵,车头上架着机枪。
劳勃生路与界路相连的街口附近,马家田等人正斗得兴起,忽见大群游行队伍打着标语,喊着口号涌了来,心下大急,却见人群前头跑出两个人来,大叫着马大哥马大哥摇了手奔过来,竟是霍家兄弟!
庆久、庆汉跑过来笑呵呵说,咋样?马大哥,你看,都来了!黄浦滩几家工厂几处工场的工友一听说有外国强盗要打窃咱中国珍宝都来了!马家田高兴地拉住二人的手乱摇,连说干得好!干得好!大上海的工友弟兄都起来了,谁他妈还想在这儿夺咱国宝只能是白日作梦!
一些混人群里趁火打窃的瘪三见事不好,赶紧开溜,却有数十个戴着袖箍的杜门徒子徒孙,捋袖叉腰堵了上去,大叫退回去!不许过来!不准游行!戒严啦!戒严啦!工友们哪管他?潮水般涌过来,就有前头的同那帮家伙冲突起来。庆久、庆汉一看动开了手,道声要去教训教训那帮泼皮,就奔了过去。马家田心知越乱越给那帮家伙以可乘之机,要制止却哪来得及?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轰隆隆的汽车马达声响了过来,过了小会儿,就见一辆辆满载珍宝箱的卡车开了过来!
珍宝车队被乱纷纷的人群堵在了街口,车上的士兵狂吼闪开!闪开!把枪栓拉得乱响。马家田就招呼红姑和庆久、庆汉及霍门弟子赶紧施为,同了一干工友很快将一干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地痞流氓一齐拿下。庆久就将一个满脸胡子茬儿的工人师傅领马家田跟前,介绍说姓丁,是黄浦码头工会的工友头儿。马家田就同姓丁的及庆久、庆汉简单碰了碰,分头招呼自己的人,维持好秩序,让出路来。指挥着珍宝车队轰隆隆开了过去。
马家田眼看着一辆辆满载珍宝箱的卡车从眼前开过,如释重负地吁了口长气儿。正以为平安了,忽听对面岔街那边人声大起,过了会儿又响起了枪声,接着就见一大群人挥舞着棍棒追着小群提枪的从那边跑了过来。马家田见那伙提枪的都着便装,开始还以为是冲着珍宝来的窃匪,待到了面前才见紧跟着一个穿风衣、戴眼镜的跑前头的是熊大海,大惑。后面无数的人高喊着“打汉奸”、“抓屠杀工友的凶手”,疯了样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珍宝转移车队被栏腰冲断,转眼路口即被纷乱的人群堵死。马家田瞟了正扶着那穿风衣的爬上一辆珍宝转运卡车落荒而去的熊大海,扯了姓丁的问那穿风衣的是谁,面子不小嘛,亮亮派司就可以爬上珍宝车。姓丁的说不认识,可那个大胖子却是我们的老对头,姓熊,是中统上海站的特务小头目,看来估计那家伙就该是他的顶头上司马绍武了。马家田又朝那边涌过来的一大群呶呶嘴,问那边来的可认得?姓丁的说是“黄色工会”的,杜月笙操纵着呢。马家田心里顿时透亮,正要将杜月笙勾结日本人和西方盗宝集团的阴谋说给姓丁的,忽听警笛大作,一队满载荷枪实弹的警备部队的卡车横冲直闯驶了来,车还没停稳,车上士兵就纷纷跳了下车杀气腾腾扑过来,吆喝人群闪开,又朝天放了一排枪,人群于是炸窝,乱纷纷后退。只见刚赶来那帮警备部队中的一个官儿,找到被截下的几辆车上押运兵丁的头儿,嘀咕了几句,掏出张纸片儿递过去,那头儿接过去认真看了看,就吆喝自己的人下车,集合后一齐扑向了街口的人群,当街就地卧倒,朝人群抬起了枪口;后来的警备部队取而代之纷纷跳上了车,车头一调,朝附近的岔街开去。
杜月笙行事向来狡诈,象今天这种超乎寻常的大行动,实施计划当然是高度保密的,除了几个心腹一律严密封锁。是故,殷太太虽探得了杜月笙假意答应同他们合作,暗里却又勾结国际盗宝集团的事儿,却并没探到杜月笙和吐努兹等人的具体行动计划。这一来,马家田自然也无从知道杜月笙、吐努兹等人的详细计划,哪会想到面前这帮煞有介事的“警备部队”是窃匪假扮的?还以为有大队警备部队增援,再不会出事儿了,正心下大慰呢。愣神了会儿,被堵下的几辆珍宝车已掉头开去。
几辆卡车刚拐入一条岔街,却见前头一根电杆轰然倒了下来!去路栏断,几辆珍宝车吱儿吱儿赶紧刹车,车上的人刚感到事情不妙,子弹就从四面八方瓢泼似的射了来,车上的一帮子纷纷中弹多半报销。
原来是祁继忠领着青龙一郎一伙夺宝来了!
那殷太太逃回去后,急巴巴将杜月笙背着他们又同吐努兹和麦边等勾结,打算在火车站附近窃宝的事向土肥原说了。土肥原大怒,切齿要找杜月笙报一骗之仇,原田也恼羞成怒,大叫反了反了,骗到大日本皇军头上来了!杀!杀他个鸡犬不留!为遮人耳目,土肥原和原田原本商定让杜月笙的人打头阵,把珍宝转运车队拦下,将押车军警都打发走后,再让青龙一郎带人将所有车辆悉数扣下,以要求中国政府赔偿损失为名,将所扣珍宝搬上军舰,据为己有。这一来,哪还容他从容施为?可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吐努兹和麦边将中国珍宝从嘴边夺走!正商议,门外就有人报说有个自称姓祁的中国人求见。土肥原即连连招手说来得正好,快,快让他进来。祁继忠自以为立了一大功,点头哈腰进来,谄笑着又把殷太太刚报告过的事儿又简要说遍,岂料土肥原半句褒奖的话儿也没有,听完,同原田走一边又悄声嘀咕了会儿,即令他随青龙一郎马上出击,将珍宝转运车队拦住;又令原田手下干将古谷村夫带上所有能调集的力量,火速赶往劳勃生路、界路一带增援,不计代价、不计牺牲,定要把还未进入英、法租界的珍宝转运车辆全部夺过来!
青龙一郎等人多善用刀,又都自持武功,一顿乱枪后,即哇呀呀舞着长刀扑了上来。
杜月笙手下分头领人执行此次非常行动的有四个人,除了万墨林作狗头军师外,在大街上制造骚乱的,由芮庆荣负责,化装成警备部队的一泼,由叶焯山负责,另又暗命高鑫宝带一泼人在去机场的半道上设伏接应。为防事儿闹大了日后查将起来不好遮掩,杜月笙又严令三人一要精心化装,二不得公开抛头露面。万墨林胆小且奸滑,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就是杜月笙不加约束,也是不会公开露面的;芮庆荣虽是向来胆大妄为,但十分听话,是故街上虽闹翻了天,他却只在屋子里坐阵指挥;只那叶焯山心高气傲惯了,自持枪法如神,又觉一帮子换上警备部队行头的,若没他领头儿便没了主心骨,就也挑了套警备部队的行头穿了,双枪一插亲自上阵了。谁想这么轻易地就将珍宝车辆夺了过来,正以为得计,岂料前头轰隆一响就眼见着一根电杆呼啦啦倒下来断了去路!叶焯山毕竟是什么阵仗都见识过的,这会儿又恰好坐在第一辆车上,立马觉到大事不妙,叫声不好,还没来得及招呼他的弟兄们,枪声就炸开了!好在他见机得快,一把抓过那开车的挡在胸前,又赶紧趴驾驶室内才没被乱枪打死。待枪声略一稀疏,便一脚蹬开车门滚出车来,也不管对方是干啥吃的,躲车旁抬枪便打,又狂吼弟兄们打呀!给老子狠狠揍呀!
青龙一伙挥舞着长刀扑上来,兜头挨了一阵枪子儿,几个命短的立时报销!可这帮家伙都是不要命的,没倒下的仍哇呀呀狂吼着挥舞长刀扑来,状如疯虎。叶焯山带来的多是黄浦滩上的泼皮恶棍,哪见过这阵仗?就有吓傻吓呆的,鬼号乱窜的。叶焯山本也虚,他啥人都打过,就是没朝洋人开过枪,可这阵仗又哪容得他多想?抬手砰砰就是两枪,就有两个东洋鬼子应声倒地!这一来他可就长了胆儿了,心想原来枪子儿是不管洋人土人的,他娘的,老子今天可是要开洋荤了!他枪法本十分的准,又离得近,抡动双枪砰砰一阵猛射,枪口指处定有一个东洋武士应声而倒!车上一帮杂皮见了,便都长了胆儿,乱纷纷抬了枪打。
青龙一看死伤惨重,才觉着轻视不得,便哇啦哇啦大叫着一帮子退到了街边,重新掏出枪来同车上的一帮子对射。哪知立脚未稳,身后便又乒乒砰砰响起了枪声,青龙旁边两个武士先后中枪倒了下去!却原来是马绍武带人赶来凑热闹来了!先前码头工会那姓丁的说熊大海侍候那人是马绍武完全是瞎猜,那穿风衣的其实是张光英。马绍武风急火燎地跑宪兵总部把事儿说了,满以为能立时调动大队人马杀来,谁想宪兵头儿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态度不冷不热,样子不急不躁,说了半天才答应借他小队人马。他领着一队宪兵寻着枪声赶来,撞见有人朝珍宝车开火,自然想也不想抬起枪就照了一帮子袭击珍宝车的开火。
那边,马家田见珍宝车拐进了岔街,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儿,以为再没自己的戏唱了,刚同庆久、庆汉打了招呼要和红姑等人先回,猛听岔街那边枪声大响,心上猛一撞,暗道糟糕,定是又出乱子了!挥胳膊喊了声:“走,看看去!”就领头朝岔街方向飞奔而去,红姑和庆久、庆汉及铁蛋紧紧跟上。姓丁的略一犹豫,抡胳膊大声吼叫着带了一群不怕事的也跟了来。
岔街里,那叶焯山见有人在日本人身后开了火,以为是芮庆荣领人增援来了,又知不宜同这帮东洋人久缠,机不可失,就跳上车猛轰油门,对准那横前方的电杆猛冲上去!“卡嚓”一声电杆被拦腰撞断,叶焯山即驾车领先冲出了日本人火力圈,后面的几辆车也开着枪咬着他沟子冲了过去。青龙一看鱼儿破网而去,暴跳如雷,一声狂吼,腾身跃上最后一辆卡车,挥刀猛劈。那祁继忠一来手里没枪,二来心怀鬼胎,是故两方交上火后只躲一边看热闹。这会儿却觉着自己若再不动手定要招日本人疑心,见青龙挥刀当先跃上了车,也跟着跃了上去,施开拳脚同青龙呼应着猛打猛劈起来。车上十数个青帮徒儿哪是这两个凶煞对手?刹那间让两个掌劈刀砍砍瓜切菜般劈翻多半,剩下的也赶紧妈呀乱叫着跳车逃命去了。街边的一群日本武士见了,就都一手舞刀一手打枪号叫着发足狂追上去,乱纷纷往车上爬。恰这时古谷村夫带人分剩两辆卡车赶到,见了就停下来,哇啦哇啦叫一帮子上车。正忙乎,马家田等已领着人已从那边街口赶了过来。
马家田虽身藏双枪,但碍于都市之中多有不便平日都深藏不用。这时见前方街头打得热闹,一些提刀舞枪的日本人一边往车上爬一边抬枪冲了自己这边乱射,身边不断有人中枪倒下,哪还顾得了那么多?拔出双枪砰砰便打,姓丁的带来那群中,有从军警和那帮假警备军手中夺了家伙的,也一齐抬了枪砰砰开火。一时间三方在街头各找藏身之处,打得好不热闹。古谷村夫见街口那边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眉头一皱,就留下一车人在此堵住,自己立马带了前头辆卡车追了上去。
马家田一看,知道在此耗下去已无多大意义,回头冲红姑等人说,让他们在这儿拼枪吧,咱们得赶快追上去!道罢,飞身上了旁边房顶,躲过下头一干打得不可开交的朝前追去。红姑、铁蛋立马跟上,庆久、庆汉同那姓丁的交待了几句,也带了十余个好手追了上去。
叶焯山带着几辆珍宝车穿街过巷,飞快朝机场方向开去,不时从反光镜里看后头情况,见暂无追兵,好不得意,心想老子这回可是立下了件天大的功劳,哈哈!可惜这许多宝贝,总不成全都拱手送给师傅,怎么狠狠捞他妈一把才好……正合计,忽见前头路口咕噜一下冒出大群持枪提刀的来,乱纷纷冲了他摇手喊叫,定睛一看,为首那人却是高鑫宝,知道定是师傅让高鑫宝带人在此接应,心就一下子凉了。暗骂:妈的,师傅硬是啥算盘都打尽了,哪还有老子发财的机会!
高鑫宝上来问到手了,叶焯山朝后头三辆卡车丢丢下巴,高鑫宝笑说恭贺恭贺,快走吧,兄弟在此断后,一到飞机场,咱们就大功告成了!说话间,便听后头有汽车马达声响了来,叶焯山无心多说,赶忙带了车走。未开出多远便听后头枪声响成了一片。
马家田同红姑等人追了阵儿,见久追不上,正烦躁,就听庆久、庆汉手下一个门徒说看来那帮家伙定是要往飞机场去,我知道一条去机场的捷径,只要脚下加把劲儿定能追上!马家田大声叫好,就让他领了抄捷径发足狠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