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张笑着心领神会地说:“局座放心,保证办得妥妥贴贴,滴水不漏!嘻嘻!”
当晚,送走表姐后陆警官陡觉分外的寂寞,就找出瓶酒,就了表姐带来的下酒菜和点心,独酌独饮起来。
这些日子他实在闷得慌,虽说隔三岔五可溜出去逛一遭,青楼妓院里快活阵儿,却总像作贼似的,不敢过份招摇,他本是个年轻又风流的主儿,平日里威风八面,京城里横着来竖着去,哪受过这份洋罪?可宫中那桩公案确实把他吓了身冷汗,哪想到事儿会闹那么大,要不是有姐夫兜着,还不早将他闹了个人仰马翻?是故,他才肯接受表姐的安排,委委屈屈猫这儿来。
说来这事儿全怪那个叫青龙一郎的日本人,若不是那家伙软硬兼施,怂恿恐吓,他就是再贪顶天也只是顺手牵羊捞点儿,哪敢将宫中珍宝大包大包往外顺?青龙那家伙先只说要找张什么画儿,后来却啥物儿都要了。让他作内应,边找那画儿边将宫中珍宝往外顺。干了两三回,他就路儿也熟了,胆儿也大了,还暗里欢喜,觉着实在是个不错的发财门道。如今可好,闹出事儿了日本人躲得连他妈个鬼影儿也不见,啥罪名儿啥洋罪全由他独自顶着。他娘的!
还有表姐,其实他从没真正喜欢过她,他喜欢的是她的小妹。好久以来,他一直暗恋着小表妹亚婷。亚婷还在上海念书,一副时代骄子样儿,思想又激进,没正眼瞧他,当面撇嘴儿说他是花花公子、衙役。就是为了接近亚婷,他才时常出入表姐家,哪想无心插柳柳成行。他也明里暗里向表姐表示过,要表姐说合这好事儿。可表姐对她小妹珍惜得不行,一提这事儿就变脸。这态度让他恼火气恨得不行,可他知道他还离不了她,特别是眼下,没表姐撑着在外头张罗着更不成。再说,他同日本人那桩交易表姐是知道的,若把她惹恼了,将那事儿说出去,别说其他,姐夫跟前那关他就不好过!唉,罢罢罢,想这些烦心事儿干吗?喝酒喝酒!他狠呷了口酒,吃了两口菜,为赶走那些烦心事儿,就咿咿呀呀哼起小曲儿来。看见床上那凌乱的样子,却又想起刚才的欢畅,就想表姐那女人还是不错,处处护着他,不图名不图利的。闹出那桩公案她可是急坏了,姐夫面前自不必说,还四处替他打点。好歹将他保出来,又怕他饮食起居不便了,从局子里找了个可靠的老头儿来这儿侍候他;又怕让人暗算了,让姐夫派人暗里护着;又怕他寂寞,他刚猫这儿三、五天,她就赶来慰问了,明知姐夫多着心眼儿她也不管不顾的。想着就不禁得意起来,就满满干了一大杯。觉着自己实在福气不浅,有女人宠着,有门道发财。等老子捞足了大发了,还愁亚婷那妮子不答应!等老子熬过这一关,再稳扎稳打捞他几把就走人。到那时候荣华富贵可就他妈享也享不完了!哈哈!
想得欢喜了就又干了一杯。又从身上摸出那对玉佩把玩起来:嗬,乖乖,无价的小宝贝儿啦,才舍不得离身呢!据说这可是乾隆皇帝老头儿曾佩用的!瞧,这儿还刻着“弘历”二字呢!嘻,亚婷,哥的小亲亲呀,瞧,这宝贝儿配你才是真个儿相映生辉呢!嘻嘻!
这么哼哼喝喝,胡思乱想喝了阵,一瓶酒早下去多半,不觉就晕晕然了。又点了根烟卷儿抽了,这才收好玉佩,跌跌撞撞晃床前,倒树杆样倒下,随手灭了灯。
灯一灭,黑暗中就有一柄雪亮的尖刀从窗缝儿伸进来,去拨那窗栓儿。不料那姓陆的并没睡死,听到响动就懒懒问:“老头儿,是你吗?咋一去这阵功夫才回来?”
傍黑时分,表姐找来侍候他饮食起居的老曾头就回了,一去就不见回来。他猜定是表姐嫌老曾头碍眼,有意将他支开了。
没见应答,姓陆的就翻了个身,大着舌头嚷:“螳螂张,你他妈少给老子装神弄鬼!老子知……你他妈敢把我俩的事儿漏出半个字,老子毙……毙了你!”
正唔噜唔噜,窗户开处,一条黑影飞扑进来!姓陆的这才觉着不对劲儿,惊起,一个“谁”字刚出口,一柄尖刀已猛扎进了胸膛。
院外胡同内,已换了军装的肖副官带着几名士兵,分坐三辆电驴子飞驰而来。
肖副官一马当先,带人扑进陆警官藏身的小院。
正屋窗口人影一闪,一个黑衣蒙面人越窗而出,同肖副官等人撞个正着。蒙面人挥刀便劈,一士兵猝不及防,脑袋被劈瓜似地劈飞半拉轰然倒地。
蒙面人一纵一跃,避到院墙边树木暗影里。肖副官等人这才回过神来,一齐朝那儿胡乱开枪。岂料此时屋顶又悄然落下个蒙面人来,从几个身后挥刀攻来,一阵劈磕眨眼间已将身边几个士兵手中家伙劈飞磕掉,又扭腰翻腕飞削肖副官脑袋。肖副官突见一柄雪亮亮长刀削来,哇呀一缩脖子,脑袋好歹保住了头上帽子却带着一络头发远远飞出院墙外去了!肖副官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率众退到院门外去。
胡同口,螳螂张率着几个便衣匆匆赶来。
螳螂张扯住一个疤拉眼队员边走边道:“你把那事儿再给哥几个说说,嘻嘻,你可是瞅真切了,那对男女作那好事儿也瞅了个一清二楚是吗?”
疤拉眼:“咋没?小弟先在窗下猫着哩,听到胡同里来人了才慌忙闪院角树上的!嘻,那女人白嫩嫩的啧啧……”
螳螂张却又故作正经,咤:“妈的!你知那女人是谁吗?乱嚼舌根老子毙了你!”
疤拉眼慌忙吞着口水点头哈腰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咱可没漏半丝口风儿……那女人是谁,这样大威风?”
螳螂张厉声喝:“不该知道的少打听,免得脑袋搬家了还不知为啥!”
正说着,猛听胡同里枪声大作,螳螂张一跺脚:“糟,快快!都给我扯抻沟子跑哇!”
螳螂张领人飞跑而至,远远瞅见院门处影影绰绰几条人影在向院内开枪,以为是有人在同陆警官交火,举枪就打,那边立即有人哇呀号叫,显然是中弹了。
肖副官等人腹背受敌,慌忙猫院门台阶后举枪还击。
院内,两个黑衣蒙面人相互点点头,飞身上房,转瞬遁去。
院外胡同里枪战仍在继续。肖副官这边人少渐渐不支,边打边退,侦缉队后来居上,步步进逼。
螳螂张贴着墙根儿向前窜了几步,就地趴下,扭头招呼:“弟兄们,别都打死球,留个活口!”道罢,觉着身下压着个啥物事好不得劲,摸出凑眼前一看,却见是警备部队的官帽儿,大惊,心说糟了!这他妈到底唱的啥糊涂戏?烫了手样赶紧扔了帽儿,骂着娘缩回去悄声招呼几个喽罗:“别打了,快走!都他妈快悄悄儿溜吧!”
几个喽罗见大胜在即,不甘心,又乒乒砰砰开了几枪,见头儿老鼠遇猫样前头溜了,才跟着退去。到了胡同口外街道,螳螂张领头撒腿儿飞跑,跑入一岔街后,一个喽罗就喘喘地叫:“别跑了,队长,遇见活阎王了呀?没见你吓得这样过!”
螳螂张这才收住腿儿,道:“妈的,这回比撞见活阎王还糟!你们道刚才咱朝谁开火来着?警备司令部的人!这事儿谁他妈都不准露半丝儿口风!要不猴儿们一个个吃饭家伙都得掉球!”众喽罗一齐乍舌。
小院前,肖副官提了枪立进院门的台阶上,莫名其妙地望了胡同外:“妈的!这是……咋回事儿?”
肖副官俨然以胜利者自居,领着人气昂昂穿过院子,破门而入,却见满床鲜血,陆警官已暴死在床上。肖副官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