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入宫了,鸢宁说皇后去见皇帝,还没回来,把皇后专门吩咐留给他的一碟子人参果端出来。
庆王悠闲自在地坐在椅子上,用银叉戳那果子,全不似别人一般端庄,便可见皇后对他的宠爱。
不多时,皇后来了,庆王请过安,来汇报工作:“鸢宁姑姑说的话,我可都照办了,礼部那群老头子也知深浅。”
皇后没接这话头,转而问:
“昭王妃的事情,是不是你幕后策划的?”
庆王听不得这话:“怎么说是我?怎么他出了什么事,都是我干的?都是亲儿子,您这可就不妥了。”
皇后道:“不是你就罢了,我只是问一句,你就急。”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庆王把银叉子往果子上狠狠一插,站起来诉委屈:“老大他无论是搞什么事,开头必定拿我做靶子。上次老四被逼着要还银子,我知道他本是冲着我来的。母亲,你叫我好好辅佐他,我便压下那份心思好好做我的王爷。你叫我处处避他的风头,我便不去触他的逆鳞。如此他还不放过我,怎么,叫我把头给他去做酒杯才算吗?”
皇后恨铁不成钢:“你该与他一条心才是啊——你为什么总想不通这个道理?你爱富贵荣华,你要风光无限,可若无他去打下根基,你还能称心如意吗?”
庆王唰啦一下把袖子捏在手里,犟道:“我何须他去打根基?若不是母亲你非要我去做小伏低,我自己不能起高楼吗?母亲,你也太偏心了,叫我说,我比他聪明百倍!”
皇后咬着牙戳庆王的眉心骨:“你聪明?你简直是蠢!你从来听不懂我的话。谁去接过你父亲的大任,那是你父亲决定的,你若是看清形势,就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二人是亲兄弟,该互相帮衬扶持才对,闹绝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庆王和母亲打辩论:“哼,依我看,皇家兄弟最是无情。贵为天子,父亲对他的兄弟难道就帮衬扶持了吗?”
皇后气得脸色都变了:“我知道你和密王关系极好,可在这一点上,你不能怪你父亲。密王靠国吃国,道德败坏,可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上,你父亲都没有削去密王的爵位,只是令他在岭南反省罢了。你二王叔,连王位都是你父亲给的。他扣押国宝藐视天威扰乱朝纲,你父亲都没有治罪,只是想押他回来问清楚。如此,你却站在他们那边,来审判你的父亲?——儿啊,你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
庆王道:“说穿了,我只是气你们只看得到他,看不到我。”
皇后也生气:“若叫我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私下竟是更偏疼你一些。你在他那里寄存的烂账又何止这一桩?还不是我替你压着。”
庆王的声音更大,似乎是专门叫人听似的:“叫他来翻我的账!叫他来!把我们兄弟几个都治死了,他独步天下才心安呢。”又来怪皇后,“若不是你们一味捧着他,捧得他高高在上明珠一颗,他能看得见我们的苦?”
母子两个生了气,皇后气得心痛,倒在椅子上,低声说了一句:“你莫高声了,孩子,你的账经不起翻。开州自在园虽然没有查到你的头上,但陛下已有所怀疑,否则宋长辉不会悄悄把这案子勾成公账。你若还忌惮你父亲三分,近来就缩起头来,和你的新媳妇过两天清净日子吧!”
庆王安静了一时,却也坦诚:“儿的手,干干净净,他们查不到我。顶多,我不花那些钱了。”
皇后无奈冷笑一声:“你就只看到钱。你要知道,他们孝敬给你的钱有三分,自己必然留七分。而为了赚足十分的利,他们就要借你的势去搞一百分的勾当。届时蚁穴崩溃,千里之堤将塌时,谁来救你?”
庆王不说话了。
他只有十九岁。实际上,从他接过密王的地下产业到现在,一路亏本,他无力去经营这些生意,半卖半送,钱也没尽进了他的口袋,多半是用于维系利益关系。可是他不忿哪,昭王庆王都是王爵,凭什么所有好处都是他的,凭什么父皇给他的总是最多的,最好的。
皇后见庆王不说话,恢复了郑重神色,显露出一个政客的无情:“这次的事情,我会帮你。虽然云家那丫头无辜,可我不能让你背上这层罪过。还是那句话——嘉戈,你该站在嘉世一边。”
昭王妃中毒的消息很快散开,五日过去刑部还没查出个结果。金都舆论多偏向于孟家义女想攀高枝而谋害王妃,这个新闻和庆王府大婚成了最近街头巷尾最热的话题。
意悠穿着宫中赏赐的凤冠霞帔,自孟府出嫁。可惜因孟家义女困于牢狱的原因,孟府似乎不愿意太高调。故而原本计划的一些礼仪流程,竟被孟会海删去了一半多。意悠坐在闺房中等待出嫁,脸上自然有些不悦。
雷妈妈来关心:“总归,咱们终于成了王妃,且是正妻。如今昭王妃在病中,若您今夜一举得子,没准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
意悠听了这番话,脸都羞红,隔着盖头,嗔怪雷妈妈:“妈妈,你越说越没边了!”说罢,又低低叹气一声,“只可惜,京城没能看见我的风光。就算是大婚,都被那云丫头分去了一半的风头。”
雷妈妈笑道:“她是牢狱之灾,您是新婚大喜,怎能在一起论呢?就算她这次命好出来了,见了您,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磕头问安?”
才说着,外面锣鼓声越逼越近,原来新郎官已进了大门。意悠满怀憧憬,紧整衣妆,等待真命天子的到来。
从混混黄日到月圆高升,意悠的盖头都没有取下来过。她唯有捉着一条红色的丝绸,盲目地被人牵着走。她看不到前方的路,只看见自己的绣鞋一圈圈一圈圈地打转儿,听着浑浊的、吵闹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原本满腔欣喜变成疲惫,盖头底下的意悠已经笑不出来。
后来终于转到一个房间去。脚疼得厉害,可也不敢去揉一揉,只害怕庆王进来时,看见她仪态不端的样子。
内院静得可怕,偶尔远远传来前厅的高声叫嚷,都只好似罄的最末尾声,只有嗡嗡的一瞬。
后来,一个脚步声打破了这种寂静。
“哒哒,哒哒。”应该是一双木屐。
可是,庆王是新郎官,在前厅陪着宾客,应当不会专门去换一双木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