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一笑,随即点头:“我也有此意。其实我本就打算回去,且和老太太也讲了。老太太总是伤心,我也不好再提。如今若是从宫中走,也好,免得陪着老太太,我又不忍心了。”
卿明转过身去望风景,没有再接话。
阿珩扶着栏杆,借着春日里徐徐微风,又轻声问:“卿明,我问你,你想不想当皇帝?”
卿明一怔,不知阿珩这话从哪里来。
阿珩看着他:“我虽然看不透你要做什么,可我感觉得到,你心中在盖一座很高很高的楼,也许正在打地基,也许速度很慢,可我预感,你那座楼很高,比皇帝的宫殿还要高。”
卿明咬了一下嘴唇——他或许隐隐约约中有这个打算,可这份隐约之心,从没有浮上来过,也不敢浮上来。
从前他接受袁贞的帮助,不过是为了飞出皇后的圈子范围,或许还浮想着做个勤勉辅政的王爷,解开着窘迫困顿的尴尬之境。
但是阿珩似乎看出了他埋在心下的那一粒种子。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有吗?我有这个想法吗?”他的脑子里回想着这个声音。
阿珩推了推他:“你怎么发呆啦。”
卿明尬笑了一声,轻轻摇头:“眼下大哥几乎已经监国,这趋势已是明摆着的了。我怎么会去争大哥的位置呢。”
阿珩道:“自从嘉世回来,我再没见他笑过,想必这个王爷也不好当吧。我在金都,怎么也水土不服。我想我这一辈子,不能像意悠似的做个乖巧的王妃,也不能在宫中做个听话的猫猫狗狗,我只适合在西北的土地上卖炊饼。”
卿明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静静观赏着湖水涟漪。
半晌,一缕悠悠的风从湖面上掠过,把阿珩的发丝吹起来。阿珩一笑,随即把卿明赠予的梳子拿出来:“这东西,我一直存放在岚烟那里没有随意用,今天我把它还给你。”
卿明望着阿珩,并没有接。
阿珩抓着他的手:“东西贵重,我不好收下。我这次回西北去,不知下一次再来是什么时候。呵——希望我们下一次再见面,你能完成心中所愿。”
玉梳子躺在卿明的掌心,阿珩笑着离开了。她的身影那样决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反倒是卿明垂下了眼睛,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可他没有追上去的理由。
阿珩向来是用心去交流,她的心比她的脑子好使,极敏感地感知到卿明对于某些东西的渴望。可是那些东西,是阿珩所不能理解的。
决绝,有时候也是一种慈悲。
卿明手中的梳子捏紧,他唯有看着阿珩远去。后来湖光刺痛了他的眼睛,终于有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打湿在他临摹的那副画作上,污了一句题诗。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