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信的意思是?”
“将军,我以为,咱们不妨见好就收。霸王山也好,其它的曹军营地也好,先放一放,暂将他们的头颅留在脖颈上也无妨。我方稍稍重整再行鏖战,可保万全。”
说到这里,马忠作了个收拳的姿势。
见雷远不答,他又道:“曹军这一次损失巨大。初步估算,彼辈只在鹿门山方向,已折去将近两万人,其中属于邺城诸军的精锐约有半数。无论战局往后怎么发展,曹操在南阳的主力绝不敢转往关中。最起码,我们起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雷远犹豫不决。
他已经犹豫了一整个上午。
说实话,仗打到现在,这样的战果,能让所有人大喜过望。放在任何时候,这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何况关羽在襄阳周边也不闲着,曹军的损失可能还要再翻一番。
那就是四万人的直接损失!
荆襄一带的兵力几乎被一扫而空,襄阳、樊城两地,空虚得犹如纸糊!
也就是曹操坐拥八州,地广民稠、底气雄厚,换了其它任何一家,这样的损失已经要让整个政权动摇了。
问题是,水势既然渐渐消退,交州水军自由移动的窗口期即将过去,而曹军的后继应对,大概也到了施展的时候。
己方要争取更大的胜利固然可以,但诚如兵法所言,知可攻而攻,不可攻而止。考虑到曹操大军就在咫尺之遥的南阳,己方稍稍收缩,先看一看敌人的动向,再作后继打算,确实是比较稳健的主意。
这是用兵的常理,雷远对此,并非不认可。
不用马忠提醒,他自己就一直在翻来覆去的疑虑。
但是,他又有个没法拿出来与人讨论的私下想法:
随着各处战况的汇集,雷远在欣喜的同时,不免想到,在自己了解的另一段历史上,关羽以小半的荆州的力量,连续击破曹氏大军,威震华夏,好似还一度迫得曹操有迁都之议。当下的胜利固然辉煌,距离另一段历史的记载,显然还有相当的距离。
难道说,我雷续之得未卜先知之助,又以经营十年的力量投入荆襄,结果反使得战况的发展不如原本的历史?
这可未免有点令人失望。
雷远摇了摇头。世异势移,哪能这样推算,但若抓紧眼前的机会,就算不提霸王山、邓塞乃至樊城,或许可以再攻破几处分散的营垒,让曹军的失血更多些?
第0998章高涨
这么想着,雷远摇了摇手:“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马忠也知道这是两难的决策,他躬身应是,便不催促。
雷远顿了顿,又道:“这会儿水势既然平缓,就遣人尽快去见关君侯,问问关君侯的意思……此事关系不小,德信,你亲自去一次!”
马忠立即听明白了。
他躬身道:“我这就动身。”
交州军在汉水左岸交战至今,已经两个月了。自上而下的将士、幕僚们,都盯着眼前的战局,反复计算己方的损失和杀敌数量。
然而交州军此行,真正的任务不在杀敌,而在掩护荆州军对襄阳的进攻,牵制樊城曹军的力量,阻断南阳、新野曹军对襄阳的支援!
如果交州军撤军重整,对自身来说,固然是妥善的应对。但若由此使曹军从容整备樊城防务,重新恢复对襄阳的支持……那前期的厮杀都成了白忙,而荆州军所承受的压力,也一下子变得沉重。
如果交州军继续猛进、猛攻,或许能乘着水势未退,在樊城做出一笔新文章来。可若荆州军没有强攻襄阳的意思,交州军就可能在一道弧形的战线上同时面对新野、樊城和襄阳三地的威胁。
荆州、交州两军共同北上作战,任何一家的进退,都关系到另一家的利害,双方需要互为策应,彼此协同。便如此刻,雷远和马忠两人讨论,其实讨论不出什么名堂来。
马忠当即带着若干扈从,登上船队后方的小舟,放缆而行。
因为水势消退的缘故,一路上都能撑篙,舟行甚速。行十数里就到汉水水面,由于汉水两岸的江堤都被冲垮,直到扁舟行于汉水中央,见到鹿门滩和蔡州上残留的林地露出水面,马忠才反应过来已在渡水。
这时候便有荆州的水军军船飞速赶到,知道来者是左将军长史马忠,不敢怠慢,当即领着马忠换乘快船,先往洄湖,再转往襄阳城。
路上,马忠询问襄阳周边的战事进展,陪同的水军军校也不隐瞒,当即一一道来。
原来当日关羽和雷远二人各自准备,迎接洪水到来。雷远所部采取的办法是连夜撤往后方预先确定的山地,而荆州军则用足了自家的水军战船。
荆州军的将校和军吏,许多都出身与襄樊一带,他们非常熟悉襄阳周围的地势、水势,深知岘山以南并无适合避水的高地。故而他们大军驻扎于洄湖四周,落在曹军斥候眼里,这明摆着是身在必死的低洼地,全都要遭洪水吞没。
事实上,正因为荆州军围绕洄湖驻扎,一旦发现暴雨超乎想象,所有人当日便急速登船,顺着水流一口气退到了赤山营地。
到了赤山,上游来的洪水威力便大大下降了。而且赤山以南有号称“三海八柜”的诸多洼地,再到荆城、竟陵一带,本来就是云梦泽里淤积出的土地,周边足以蓄积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