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青音忽地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琉璃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锁着怀若,怀若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我嘴角难道还有口水?”怀若含着笑,煞有介事地伸手摸了摸嘴角。
“不是,”青音否决得很是爽快:“我是突然觉得,哥哥每次对着我都像是一个年过八旬的老妈子,我在思考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碎女子!”怀若用力捏了捏被他我在手中的那一双冰凉的玉手,嗔她一眼:“你这是变相地在嫌为兄啰嗦?”
“啊!这个表情跟父王一模一样!”青音嗤笑,眉角眉梢沁出喜悦。
怀若的脸色黑了黑,甚是纠结,她这是说他老了,还是嫌弃他啰嗦?
见着怀若不语,青音撇了撇嘴,继续讨好:“哥哥素来惜字如金,能得哥哥啰嗦两句,子棠自是求之不得的,岂敢嫌弃哥哥?”
怀若浅浅地笑,继续沉默,这个女子定是有话要与他讲的,否则也不会亲自跑一趟他这里。
他只等她开口便是。
有些晃眼的阳光落在这个女子的脸上,女子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不清她此刻真正的容色,但是因着这一双冰凉的手,猜想她的容色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身子还需要好好静养。
怀若将掌中的玉手扣得紧了些,希望自己的温度能够使这个女子暖和起来,这个女子是他捧在掌心的女子,在那些寒冷的岁月里,他的身侧幸而有她才得以暖和一些。如今,他生命中最为重视的女子也便只剩下她一个,这样的温暖,能给一点点,也是好的。
“棠儿……”
怀若欲言又止,有些话,他作为兄长真的很想告诉子棠,如若槐阳君真的只是她此生唯一的幸福,那么她就该放下这一切,随着槐阳君远离这些是非,这天下毕竟不是凭借着一人之力便可以扭转乾坤的。而他,毕竟是希望她过得好些,能够活得长久,与自己喜爱的男子待在一起,才是极好的。
然而,这些话,作为谨谦,他又是清楚地知道不该说出来。这天下本不是一个人便可以颠覆,他虚怀若虽是被天下人奉为鬼谷先生,鬼谷先生也仅仅只是一个人,不是神者,断断不可能由他一人来扭转乾坤。大定天下,他需要槐阳君,也需要这个女子来压制槐阳君。
“哥哥,”青音轻唤着怀若,薄唇轻启:“我与他的路,还很长。”
怀若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来,然而,青音终究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的。也只有这些与纵兮有关的话,他才会欲言又止。
她与纵兮的路还很长,真的很长,长到遥遥无期,所以她并不着急。
然而,眼前这个男子的路却不得不好好斟酌。西云大陆,出去韶氏一族的人,活得最为长久的也不过一百五十岁,那是极其罕见的。平常人也不过五六十岁,战争年代,朝生暮死,生死不过顷瞬之间。眼前这个男子早已过了成亲的年纪,却又偏偏执守这那一份死去的感情,偏执地不肯放手。
人之一生,有多少个年头允许这般消耗?
“他护你不好,我当真是不喜欢他。”怀若轻抚着青音的脑袋,将剩下的半句话再次咽进了腹中,他或许还是应该给他一些时日的。
“哥哥……”青音执这怀若的双手,喃喃开口:“你妹子的性子,你难道还不清楚么?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他也不能啊……”
怀若敛了敛眉目,这个女子说的极是,那样的情况,槐阳君是无法阻止她的。只是他因着是兄长,自然是疼惜自己的妹子,多多少少都是怨着那个男子的。
“你也知
道!”怀若再次捏了捏青音的手,嗔怪她:“那样温润的一个男子,你看现下满身除了戾气,还剩下些什么?!”
犹记得当年在松云关看到那个沧海蓝眸色的玄衣男子时,那一袭自下而上的白凤围绕在他周侧,那个男子嘴角带着淡雅的笑容,那一双澄澈幽深如海的眸子里浸染的尽是温润的柔意。
那个男子俊,是极俊,美,是绝美,那样卓绝的风采,天下真的是无人能比的。
只是,槐阳城一战后,那个如玉的男子终究是死在了大雪之下。
再也没有了。
“嗯?”青音狐疑地望着怀若,不曾想,这个男子竟也会为纵兮说话。
四目相对,怀若浅浅地笑,他自是知道青音在狐疑些什么。他伸手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一声轻叹:“你呀,总是活得这般清楚,女子无才便是德,最可恨的是他槐阳君竟把你教的这般好,也活该他受了此等生离死别的凄苦。”
你又何尝活得不清楚!
青音怔怔地望着怀若,那俊美的容颜上笼着浓郁的愁绪,此刻因着她过得不好,那样一份阴霾又加深了些许。
可是,作为兄长,他却只知道疼惜她这个妹子。如若他活得不够清楚,如今又会过得这般辛苦。如若他不是站在这个位子,他不是鬼谷先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他与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早就比翼双飞了吧,他又何须顾全大局。
那个女子也活得清楚,两个人皆是活得清楚,是以才会这般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