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九显然也想到了:“他如何能察觉漫漫是假死?”
玄夜豁然站立:“朕要亲自去一趟兹兀国。”
桑九也连忙站起来,脸色焦急:“你把话说清楚,你说霖儿是去找漫漫?”
玄夜阴沉着脸,怒道:“这臭小子怕不止找漫漫,还要杀千寻!”
桑九被吓着了,迟疑道:“没那么严重吧?”自己的儿子,终究不会将他想得太坏,况且这孩子生性温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
玄夜凝视着桑九,声音变得温存:“但愿是我想岔了,你别担心。我明日就启程去找他回来。”
桑九赶紧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很坚决:“我也去。”
“很危险,”玄夜其实心里何尝不想这个女人跟着,可是此去何等艰险:“你就在宫里等我的消息,我必定把儿子给你带回来。”
桑九执拗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不让我跟你去,那我自己去。”她说着,掉头就走。
玄夜长臂一伸,将她狠狠拽进怀里:“九儿……别让我担心……”
桑九这次没有推开他,却是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如多年前一样,那种姿势,那种情绪,少年时才有的颤栗与心悸。
再没有过多的动作,甚至一个亲吻都没有,却温暖。一如在那个山洞,他们互偎着取暖。怕蛇虫鼠蚁侵扰,他让她伏在他的胸口,紧紧环抱她。
让她心安。一如此刻。
她很心安。一如此刻。
仿佛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共同的儿子生死未卜,一念成魔。
是啊,一念成魔。
桑九没料到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导致梨雁国大军损失了十几万兵马,导致儿子误入歧途。她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带我一起去。”
执拗,落寞,悔恨,此刻的桑九软弱极了。
玄夜心中一软,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他知道危险,但放任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不忍心。若是她自己一个人跑去,那他会更加后悔。
次日,风雪交加。
皇上御驾亲征,城门大开,官员百姓跪送数十里。先皇在世之时,兹兀国便与后秦国结盟,常进犯梨雁国边界,形成滋扰。
此次作战,虽表面看来,是梨雁国理亏在先,实是多年积怨爆发。若非玄夜根基未稳,以他的性子,早就打了过去,哪还肯如此隐忍?
但站在百里千寻的角度来看,他不想战火祸及百姓,无论是哪一国的百姓,颠沛流离都非是他所愿。所以他极力主张不战,并向玄夜保证,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兹兀国在诸多问题上妥协。
百里千寻心系苍生,用心良苦。曾以当年大唯国开国皇帝季连别诺和其妻燕唯儿的经典之作劝过玄夜,那首词是:不在家乡在异乡,战死沙场两茫茫。将军出征多埋骨,故里妻儿泪两行。
那除了是一段绝美而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更是一代帝皇与皇后心系天下苍生,不忍百姓受战祸之苦的胸襟,堪称帝皇典范。虽然季连别诺在位时间很短便退位,但至今为止,在各国百姓心目中,无人超越其光辉形象。
那是一段传奇,无人匹敌且令人仰望的传奇。
最终,玄夜听从了百里千寻的劝谏,实为一代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只是不想,百里千寻的苦心,竟然被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轻易破去。战祸摧残的何止是兹兀国的百姓,还有梨雁国远离故土作战的将士。
桑九重重叹了口气,以为可以回到草原去过舒心的日子,还没成行,便出了大事。儿子的安危是她心头所系,百里千寻和陆漫漫的处境,她何尝不担忧?
“你别忧心,以千寻的才智,他不会有事。”玄夜看破她心思,安慰道。
桑九只是默默望着窗外发呆,树木凋落,白雪皑皑,放眼望去,天地都变成了简单的白色。
她靠着窗棂,着藕荷色锦袄,衣角绣的是梨雁国京都唯安的城门一角。松松挽了个简单发髻,平添了几丝慵懒的忧色。
玄夜伸出手,盖在她冰冷的手上,然后握紧,珍而重之。
她没有挣脱,无力,无心,仿佛灵魂脱壳。渐渐的,她坐得笔直的身子软下来,如同大病一场,娇弱柔软地靠在他怀里。
彼时,玄夜只觉得某种巨大的幸福在胸中澎湃,潮起,潮涌,如惊涛拍岸。这么多年,再也没人给过他这种满足感。在他所爱的女人面前,被依赖,被信任,被依靠。
她始终还是爱他的。
在这一刻,他失而复得。一如死而复生,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感觉。非帝皇的权势,只是一个男人简单的被需要。
他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么感激陆漫漫。否则,等他年逾古稀,才知最爱是谁?那该有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