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液仿佛被吸取一般迅速扩散开,扭曲的线条在生长,猩红的光在流动。好像什么可怕的仪式被他的血启动了,书卷贪婪吸嗜鲜血,绽放。他骤然感受到了恐惧,想要把手抽开。
但是迟了,由书卷散发出的压迫力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啪地一声,视线如同电视机熄灭了,周围陷入黑暗,紧接着,浓雾升起。
“妈耶!这——”
失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置身于完全驱逐了光芒的空间,像是一个被封死的棺木,漆黑漆黑,像是漫漫长夜,哪怕伸出双手也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还没来得及反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剧痛便从胸口涌遍了全身,如同心肺撕裂一般。
陆西安的第一反应认为自己被枪击了,随后大脑便无法继续思考。他直接跪倒了下去,剧烈的疼痛像是从体内炸开似的,胸口的每一处神经都在刺痛着大脑,让他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不敢去看自己的身体到底成了什么样子。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快让他叫了出来,想要去竭尽全力地嘶吼,可发出的仅仅是急促的呼吸声。
他忽然想起了刘慈欣在《流浪地球》中所写过的话——如果你看见一面墙,往上往下往左往右都看不到尽头,永远抵达不了边界。那就是死亡。
这一刻时间静止了,坠入。
他陷了进去,陷进黑暗,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流转,像是醉酒后的梦境,全部翻倒了过来。平息之时,他喘着粗气艰难地睁开双眼,他明明前一刻还身处坎特伯雷公馆的实验室,可现在一轮无色之月映射在了他的瞳孔。天空是一片森严的铁青色,凝出可怕的死寂。远处巨大的枯木耸立着,密网似的枯木树冠向着四面八方延伸,托举起半壁夜空。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浓雾升起,鸦群飞舞,远处火光灼目,宛如一尊日轮。
简直疯了……
难道自己真挂了?这里是地狱?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莫非被什么人背刺袭击了?
“陆西安,你还好吗?陆西安?”
他很怕,混乱无序的一切要让他发疯了,可他根本无法回答,潮湿的空气就像是凝结的淤块堵死了气管,令他连呼吸也倍受煎熬。
维罗妮卡?金主管?都去哪了?
他跟着声音,但寻不到方向。
“别担心,你现在还在配型室,你进入状态了,一种大型的幻视。”金主管那边对着话筒耐心解释。
在他的视角可以看到陆西安还站在原地,一副很诡异的景象,像一尊雕像,双目染上漆黑,无神地扬起头,流泪。这是一种在刻印配型中正常的反应,在配型液的影响下原本内敛的人性会溢出,与配型介质相接触,这个过程中人性的作用被无限的放大了,这会引发一种类似于过敏的反应,导致泪腺错误地开始分泌泪水。
身边发生的一切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野兽在嚎叫、怪物在悲鸣,令人琢磨不透的浓雾中落着微微细雨。他能感受到浓雾中潜伏着的生物正蠢蠢欲动,渴望着扑上来将他撕碎,分食他的血肉,一场暴食的盛宴。他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些什么样的怪物,畸形的影子倒映在雾中,血液刺激着它们的感官,发出婴儿般尖锐的嚎叫。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巨大的痛楚快要把人撕裂似的,每时每刻都伴随着可怕的声音涌入他的脑海。他什么都做不到。
“听着陆西安,你现在正与炼金术阵产生共鸣,一定不要去排斥,你是可以感受到人性的指引的,可以是任何东西,顺应它。”
已经开始共鸣了,无形的压力在配型室的内部通胀。
陆西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真的像梦一样,他面前的雾微微化开了一点,有一个突兀的影子,他本以为那是怪物,结果只是一个小孩裹着床单席地而坐,一抹素白,看到他满眼惊讶。
“这里是梦乡、卓姆沃德,每个人都不一样。它一般是极度抽象的,你理解不了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感受、感受,陆西安。”
他听不太清金主管的声音,只见小男孩在冲他缓缓招手,像是“你来啦”那种感觉,脸上还挂着轻盈的笑容。那是浓雾中陆西安唯一能去的方向,便喘着粗气直直走了过去。
抽象?抽象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每一缕发丝都能够看清。这是谁家的孩子,自己认识他吗?
“大哥哥,”小男孩天真无邪地笑,“你好呀?”
“你……好?”他很惊讶的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小男孩如若无人地哼着一首曲子,大概是十几年前流行的英雄主义动画片里的调调。陆西安曾经很喜欢看那些东西,大晚上不睡觉披着床单摆poss,幻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大英雄。
他听着小男孩哼完了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真怀念啊。然后小男孩抬起了头,一双棕黑色的眼睛水灵灵的,果冻一样。
小男孩指着他的胸口:“很疼吧?”
那不是胸口,锁骨偏下面一点,那是心脏,似乎一下子被捏住。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心像巧克力一样缺了一块,拼不起来了。
“嗯,好疼啊。”他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声,“我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