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说什么,便说什么。皇帝淡然,垂首打开了一本奏折。
妙芙本紧紧抿着唇,以为皇帝要治她大不敬,这下反是她困惑起来,皇帝和皇后还真是登对,他们似乎都和常人看起来的模样完全不同。
弘历见没动静,终究有几分不耐烦,啪的一声合上奏折,但未抬头,只问:还要不要说?
妙芙重新伏于地,口齿清晰地说:皇上,娘娘从出门起就不高兴,您为娘娘大费周折准备出行仪仗,可娘娘回一趟娘家不容易,今日出门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路上和接受富察家人与京城官员的叩拜,皇上娘娘和马齐大人,只见了一盏茶的功夫,与富察家其他人,连话都没说上。
弘历停下了笔,望着桌案底下小小的身子,她还继续着:皇上您觉得,娘娘会高兴吗?
这样放肆的语气,弘历久违了。
他感到有些兴味。
最后一个对自己这样说话的人,许是太后,但不知从几时起,太后也不再这样开口。
可亲生母子间,本该无话不说。
弘历时常反省,不仅仅是周遭的人改变,他自己也变了。
他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四阿哥,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是天下共主。
殿内静得瘆人。
而这一静,妙芙总算醒过了神。
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她刚才在做什么?她刚才说了什么?
这些话,是皇后教你说的?弘历突然问。
皇帝此刻若是训斥责备,妙芙不敢有任何怨望,可皇帝却把这事儿扣在娘娘头上,她实在急了,竟挺直背脊,小小的身子探出桌案,让皇帝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
都是奴婢自己要说的话,皇上,娘娘说您若问话,奴婢看见什么就说什么。这一路过来养心殿,奴婢忐忑不安,倘或娘娘教导几句也不至于这样。她觉得自己越发语无伦次,再次伏于地,是奴婢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降罪。
朕若真的治罪于你,你就不能再活着回长春宫。弘历面色清冷,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你真的要领罪?
妙芙的身子颤了颤,她咬着唇慢慢抬起头,竟与皇帝对视须臾,道:
皇上,若您能相信那些话是奴婢自己要说的,奴婢死而无憾,奴婢只恳求您,千万别误会娘娘,娘娘她
弘历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双眼睛太透亮了,仿若世间一切污秽都要被照的无所遁形。
下去吧。弘历将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之上,那语气再无威严之势,纠结在眉宇间的哀愁和无奈,竟与皇后十分相似。
再胡言乱语,妙芙就是真傻了。
皇帝既然放她走,她立刻就膝行后退了几步,一骨碌爬起来要退出去。
心里几番起起伏伏,走出殿门时,妙芙的脸色已经煞白。
而等候在外的吴总管见这小姑娘吓成这样,不禁心里发笑。
可他不应询问皇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派李玉的徒弟陈进忠送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