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许冕打了个寒战,顷刻便见宫门周遭涌出数不清的兵士。那宫门缓缓打开,内里缓缓走出个高大男子——好巧不巧正是当今圣上魏盛熠。
许冕瞧见那乌压压人马,便知晓此局已无胜算。他没力去思索究竟是何人泄露出去的消息,只利落地下了马,而后将剑搁在自己的颈上,道:
“陛下,臣知罪该万死。今儿臣身后诸位兵士皆乃受我以亲人性命相逼,不得已受我摆布。若非如此他们绝无可能提刀剑造反,还望您饶他们一命,末将愿在此以死谢罪。”
哪知他那剑不过方割破些外皮便被魏盛熠拿剑一拦一挡,那力道重得险些叫许冕松了手,只还听魏盛熠道:“太尉您死在此地着实可惜,这一剑朕替你拦下,为的是报答您曾施舍本王的一碗稀粥。看在焺哥面上,朕这次饶了许家,但太后罪不容诛,您身后诸人皆为太后心腹,亦是没有缘由留在这世上了……”
只听“杀——”的一声,这许冕即刻被人马的淋漓鲜血浇透。他跪在原地,发狠地锤着地面,直到双手皮开肉绽——他面朝宫门跪着,直到身后渐渐无声也没敢回头。
只听那金吾卫将军方铭走到魏盛熠身边禀报道:“陛下,叛党已斩杀殆尽。”
魏盛熠点点头,又将靴尖指向许冕道:“太尉,今儿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有劳您到牢里坐坐了。”
他吩咐了一声,登时便有人涌上来给他套上了木枷。许冕没挣扎,只是嘴上还念道:“求大人看在情面上,莫要为难犬子。”
魏盛熠哼笑一声,压低身子在他耳畔轻声道:“这就得看令郎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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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许冕造反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魏,一石激起千层浪,处于涡旋中心的缱都更是难逃乱景横生。
三日后,百余名太学生于夜半之时集聚于宫门之前,要以死明不效忠秦贼之志。他们高声呼喊,要老天长眼惩治蘅秦走狗——他们有这般大的胆量,还不是因着觉着自己乃缱都太学生,是万里挑一的奇才。
可是他们太过自负,还以为魏离了他们便如同一摊烂泥,还以为万岁爷也把他们当和璧隋珠,不曾想那人会将他们弃如敝履。
守门将方铭见大事不妙,催人守好宫门,自个儿忙奔去知会魏盛熠。
可是那魏盛熠坐在椅上,闻言眼也不抬一下,只道:“撞宫门么?由他们去罢!”
那方铭犹豫着开口:“陛下,那些个太学生多是十六州声名远扬的才子……如此由着他们胡闹,若真叫他们搭上了性命,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才子我魏可还缺么?如今宫门处的那些个太学生这般冲动自傲,日后在翰林院吟诗作赋还不错,若真入了官场还不知是贵宝还是祸害。”
那方铭见实在劝不动便没多言,只孤身回到宫门处吩咐兵士把门给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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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思今日不上衙,夜深忽闻宫门处闹事。他知晓魏盛熠手段,料想他断然不会宽待这群太学生,便着里忙慌地去救人。
可他驱马赶到之际,那地儿已瞧不见半个太学生的影儿,唯有那方铭还像往日那般守在门旁。
沈长思还以为是因那些个太学生的冲动劲儿消退,一个个的都安分回家歇息去了,谁料他正要松一口气时,倏忽嗅得风中携来的浓重血腥味儿。
他没顾得上同方铭嘘寒问暖,只急切地朝那宫门奔去,鬼使神差伸指抚了抚那宫门,蹭了一手碎渣。他定睛一瞧,只消一眼便叫他浑身震悚——原来那些文人的血浇在宫门上全凝成了瘆人的血块。
这宫门披着血色的衣裳,叫人不知这竦峙宫门吞去了百余人的命。
巍峨屹立如那不可亵渎的皇家的是它,森凉无情如那墙中人的亦是它。
“尸身呢?”沈长思沉默了一阵,终于向那方铭开了口。
“抛到乱葬岗去了。”方铭耸耸肩,“这些文人就是心高气傲,不过皇帝不合心意就能叫他们急得命也不要。”
沈长思原以为他自个儿早便看淡生死,但一想到如今手上沾着百余人的血,心里头还是觉得难受得发紧,于是他紧抿双唇,好长时间都没说话。
那方铭将帕子抛给沈长思,道:“把手擦擦罢!我瞧着他们撞的,心里头不比你好受多少。这人世只容缩头乌龟过活,他们骨头太直太硬,禁不起折,也不该折。”
“你为魏盛熠做事多长时间了。”沈长思将帕子攥在手心,“我原还敬你是条好汉。”
那方铭撇撇嘴笑了,露出几颗雪白的牙:“沈大将军,我能当上这金吾卫将军全都倚仗当今陛下,你说我何时开始为他做事?”
“好事一桩,你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不敢当!缱都死水下藏巨浪,夏秋两季接连掀起四场兵变,兵源还皆为南北衙禁军。可惜那些个兵士拼死拼活也没能推翻这天。如今这四场兵变终了,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那人凝视着沈长思的桃花眼,道,“你先前为先皇效犬马之劳,干的太过卖命,不知攀了多少次歧王府的屋檐。今儿魏盛熠当上了皇帝,断然不会留你在缱都。”
“桀犬吠尧才显忠,当年我又没有你那般吃里扒外的本事儿,在魏盛熠眼底当然忠的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