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季徯秩兴致怏怏地催马离去。
宋诀陵见那人背影散了,眸光一暗,遽然闪进了不远处的那条死巷子。那儿坐着个捂着腹部的剑伤的年轻男子,奄奄一息模样。
宋诀陵眼里尽是瘆人寒芒,他毫不怜惜地掐住那人的脖颈,沉声问:“谁派你来的?”
那人嘴角挑起,一字一顿道:“余、孽、该、死!”
宋诀陵五指环着那人的长颈,将他死死贴着墙向上磨拽。那人的双脚悬空,起初双腿还能如鱼尾般扑腾两三下,到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勾唇待亡。可这宋诀陵忽然又撒了手,将那正咳着的人摔在石板上,背身对那匆匆赶来的栾壹和栾汜道:
“带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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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侯府。
“主子!”姚棋听闻季徯秩回府了,匆匆跨了门槛进来。
“在呢。”季徯秩笑盈盈的,将十指没入那盛满清水的青花莲纹匜里头,“我离府不过小半月,用得着这般心急火燎的么!”
季徯秩拿布把手上沾的水擦净了,坐定于紫檀圈椅上:“瞧你神色便知你憋得难受,既有话,那便快说罢!”
那姚棋本就放诞不羁,此般得了令更是肆无忌惮,他道:“您不在的这些个日子里,那姓宋的每日练兵练得不知有多勤快!他不仅练兵,还新募了不知多少兵将!”
“这我知道的。”季徯秩从果盘里挑了个红中杂绿的鲜荔枝来剥,不一会儿便沾了满手甜汁,“练兵募兵乃为兵营常态,这怎么了?”
“主子!您糊涂么!他募的新兵愈多,听季家话的兵愈少,他若是要把那兵养成私兵,您如何拦得住!”那姚棋严词厉色,好似那宋诀陵养私兵之事已成定局,“果真是鼎州宋谢两家养出来的儿子,养私兵的习惯改不掉!他再这般肆意妄为,日后连累的可万万不会是少半个龛季营!”
季徯秩把那晶莹剔透的荔枝塞进姚棋的嘴里,还用舌尖舔去了指上余淌的浆液,道:
“你伺候我这么久,应当识得你主子我最不喜诟谇谣诼。宋落珩同我说,他要寻谢家灭门缘由,我信他,也做了帮他一把的打算。谢家案恐怕与兄长战死之事连着丝儿,我帮他,实则是在帮我自己,两全其美,这就够了。”
那姚棋想说话,可惜嘴里塞满了果肉,只得一阵猛嚼,他将果核吐进了季徯秩伸过来的白釉渣斗里头后,登时便急不可耐道:
“属下明白主子您不愿误伤无辜,可若不未雨绸缪,来日雨泼下来,可就真真晚了!建坝修关,哪一个不是劳民之事,可来日防洪挡贼它们功不可没!您岂能着眼时利,忘了后头!再说,那姓宋的要查案子和他想谋反之间究竟有、什、么、冲、突?”
没有冲突。
季徯秩明白。
他这么多日辗转反侧,就是因这事儿。
“子柯,少安毋躁罢!那宋诀陵可不姓魏,他拥着那么些兵,合该掀不起什么大浪。”季徯秩还面不改色地将那渣斗摆回桌上。
那姚棋正躁着,哪里听得进他家侯爷这般慢声细语的劝说,只道:“如若来日他再夺回宋家兵权呢?!那兵力还算得上不值一提么?”
“子柯,你主子我不是一个绣花枕头,那宋落珩将我摆于身侧,便需自承苦果。我日日玩箭耍刀,若他真敢篡位,千千万万个怒民中还有我拉弓杀人!”
“呵……可您当真下得去手么?”姚棋苦笑一声,攥了拳,移步近了,怒道,“逼主子承诺本不应是属下应行之事……但大公子深仇未报,您却整日与那谢家余孽为伍,若非被那人勾得五迷三道,怎会这般不识黑白?”
季徯秩把眉头锁得极深,半晌才忍气道:“子柯,饶了我罢!”
那姚棋却没有要饶人的意思,滔滔道:
“饶?您若无错,何谈一‘饶’?主子,离了缱都便不会再有人追在您后头骂祸国殃民,这烟柳繁华的稷州有多少好人家在等您的聘礼。他一个鼎州的粗条汉子也值得您芳心暗许?!那姓宋的一直在您面前演一只没牙的狗崽子,您不在的时候他又伸出獠牙尖爪寻猎。他练兵全照着给个巴掌再塞颗枣的路子走,叫兵士们苦两顿,甜一顿的。这般驯兵,谁人不对他死心塌地?他待人也是这般!”
一痛,一甜,一酸,再甜。
没错,宋诀陵正是这么待他的。
季徯秩正恍惚着,又闻姚棋道:“主子,大公子葬身鼎州有谢家半分功劳,您今儿这般恐叫他死不瞑目!”
“姚子柯,我叫你别说了!”一盏茶碎在姚棋身后的墙上,惊了他的眼,耳畔只还听那季徯秩喋喋道,“姚子珂!我待你委实不薄,为的却不是叫你骑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你对我兄长忠心不改,我对兄长的亲情亦不移,用不着你反复叮嘱!”
那姚棋本是他兄长近侍,当年他兄长战死,那人这才被季老侯爷调来伺候他季徯秩。只是这姚棋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心里最挂念的还是那身死鼎州的季家长子。
“姚子柯,你总拿我与我兄长相比,可你把我看作粥粥无能之辈,便当真以为我这龛季营的将军是尸位素餐么?!是,我多情,可你凭什么觉着于我心中那宋落珩必能企及陛下?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定我不会积谷防饥,未雨绸缪?”那季徯秩的表情有些冷涩,眸子端了不少骇人寒光,单是坐那儿就叫人胆颤心惊,“我与宋落珩不过盟友,他想查谢家案子,我帮他查,我要去报杀兄之仇,他帮我报。他若篡位,我便砍他脑袋啖肉饮血!”
季徯秩抬手掩了眸子,平宁下来,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