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甩下马鞭,战马扬蹄长嘶,奋力冲了出去。几十余黑骑随后跟上,铁蹄踩踏如雷,须臾便消失在黑夜深处。一众骑兵疾行片刻,果然发现敌军的影子,宛如一溜飘忽的鬼魅,逐渐浮出长夜。
林晗双手持戟,身背长矛,率众冲杀上去。对面敌酋一见这股骑兵,隔着几十丈辨认许久,扬鞭笑骂:“聂峥,你居然还没死,既然自己找上来,我就再送你一程!”
林晗捏紧马缰,厉喝道:“郭方顺就在前面,换阵!”
话音一落,麾下骑兵便侧握长矛,变长阵为横方阵,做出冲击的姿态。林晗虽为主帅,却身先士卒,立在首排,而后铿然令下,领着铁骑冲锋。
马匹扬起四蹄,两股骑兵越来越近。郭方顺仗着一身悍勇,全然不把重伤的聂峥放在眼里,大笑道:“什么高门显贵。聂峥!你做了半辈子梁廷的狗,最终落得不忠不孝不义的骂名,怕是无颜面对地下先祖吧!”
这几个字好似针尖,刺得林晗血脉激涌。背君叛主,是为不忠;违逆家亲,是为不孝;叛离母国,是为不义。
连这名不见经传的郭方顺也能如此骂他,足可见天下人如何看待他。可林晗明白,聂峥没做错什么。他沦落至此,全是因为他,因为他一个,去做这天下唾弃的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他攥紧画戟,喉头一阵翻滚,似有鲜血涌动,大喝道:“给我杀!”
两军相接之时,左右鼓角雷动。一鼓起,两侧骑兵弯弓搭箭,一鼓二角,弓弩齐射,三鼓响起,三军唱杀。
郭方顺一怔,环顾四周,不料有埋伏,正欲喊令,林晗已率中军奔驰到他跟前。画戟寒光如月,一闪而过,刀锋狠劈而下,人马俱裂。
惨烈的叫喊响彻在草原上,此起彼伏。
一轮冲锋过后,林晗拔出长矛,率众掉转马头,再度冲击。敌军受了重创,已是一盘散沙,林晗认准主将,长矛携着奔腾的飓风穿刺过去,把郭方顺挑下战马。
不过一刻,两轮冲锋已过,他勒马回身,高声震吓:“郭方顺已死!苍麟军,不留活口!”
长风雷动,黑旗舒展,三路铁骑合围而上,黑甲骑兵爆发出激越的山呼。
天边霞光破晓,冲开浓稠的夜色。金辉散落在荒芜的草原上,将鲜血染成了胭脂色。林晗没有清点首级,带着三军迅速回援,在黑水河边遭遇弓骑,再度下令全歼,连河水都被杀成了血红色。
战事完毕,他领着骑兵回营。留守的将士望见风中飘舞的黑旗,知道自家凯旋,忙着奔走呼告。
赵伦先下了马,欢天喜地去扶林晗。林晗却在鞍上一动不动,注视着灿金的天际。
“将军?”
赵伦疑惑地喊了声,朝他望着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他听见当啷一声,转头一看,矛和戟都落在地上,林晗的身子紧跟着一歪,从战马上颓然摔落。
“将军!”
赵伦连忙扶起他。林晗脸色青白,沉重地摇摇头,说不出话。几个士卒连忙将他扶进帐中,交给苏忱照看。
林晗脱去染血的衣甲,裹着毯子坐在风炉前。苏忱替他细心诊治过,叹道:“幸好没危及旧伤,只是力竭之症,损耗了元气,这段时日一定要好好休养啊。”
林晗微微点头,目光从聂峥身上移开,朝赵伦喊了声。赵伦忙凑到他跟前,竖着耳朵问:“将军有何吩咐。”
他想了想,犹豫道:“那天晚上吃的古楼子,味道甚好,还有么?”
赵伦一怔,而后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拿袖子抹眼泪。林晗唇角弯弯,轻叹一声,望着帐内温煦的烛光。
“甚好,甚好!”
赵伦眼角通红,破涕为笑,“我这就让他们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