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嫂取了衣裳帮我穿上,引我去梳妆镜前坐下,为我梳发。
镜中人,黯淡憔悴的脸。
我似乎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现在看着她,好陌生,像任何一个从身旁走过的陌路人。
章嫂自镜中窥了一眼,叹了声:“公子吩咐过了,他一会便来。”
陌路人,我慢慢摸过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陌路人。
“阿姐。”褚珀在身侧,不安的喊道。
我柔声对他道:“待会跟着章嫂,好不好?阿姐很快回来。”
他抿嘴摇头。
“我跟你去。”褚珀固执的说。
我抚着他肿起的眼,犹豫着。
“我看过他了,那是爹爹啊。”褚珀这么说,好像看出我的顾虑,变故让他一下子长大。
对,那是爹爹。我于是答应。
轮椅转动的声响渐近,停在屋里。
我站起转身,瞬间呆住。
陈子敬身后站着的……是陈游之。一贯灰色直裾深衣,不变的潇洒姿态。
他,他没有死。
他抱拳,鞠躬:“褚书吏,多谢。”
我慢慢眨了下眼睛,忽然觉得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莫非我还在梦中?我垂下手,不由后退一步。
陈游之顿了顿,又道,“对不住。”
宁愿是一场荒诞不羁的梦。手背在身后,狠狠掐自己一把。
痛,不是梦。
我好像应当为他高兴,他好好的,没有事。
可我的眼眶红了。
陈子敬道:“水下埋伏之人拉了张网,游之下水后被网住,与人缠斗一番,被拖着在水下走了很远。我们当时都不知。”
“哦。”说不出什么感觉,就在刚才,我又一次期盼这是一场梦。
即刻,梦就碎了。
他没事,也很好,不是么。
去往仵作房的这一路,我似已麻木。
到仵作房外,陈子敬他们停住不再前行。
我挣开章嫂扶着我的手,牵起褚珀,一步步走进去,每一步走在刀尖上。
屋里燃着灯,低矮的木架上,惨白麻布下,躺着一人。房间里,充满了死亡腐朽气味。
白布印出的轮廓,辨认不清。
褚珀捂嘴哭泣。
然而白布下躺着的,是爹爹。
“爹爹。”
他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答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