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身,接过信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唯一认识和会写的词,是“回来”。上一次季明尘飞鸽传书,我用纸覆在他的字迹上,摹写了一遍又一遍。
回来。
可我找遍了信纸,也没有找到这两个字。他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看久了,我的眼睛又看不清了。
御风夺过信纸,说:“行了小王爷,别看了。”
我动作迟钝地伸手去抓,他却把信收起来了:“等你眼睛好了再看。”
太医们又过来检查我的眼睛,分析是哪味药起了作用,商量着调整用药。我像一个无知觉的木偶,任由他们在我身上扎针,灌我喝苦涩的药汁。
其实我已经感觉不到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卧房终于安静了。
御风说:“我去把那个叛徒杀了吧。”
这些天,王府少了一个小厮,宫里多了一位大内总管。是我愚钝,挡了别人升官发财的路,所以才会遭遇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觉得很累,便闭上了眼睛。
御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太医每日来用药、扎针,我的眼睛却依旧忽明忽暗。每日日落时分,御风带来季明尘的信念给我听,我便能看得清楚些。过一会儿后,又看不清了。夜间更是只能看见一尺远的东西。
竽…栖.
盛极时车马如流的王府,如今门庭寥落,连路过的挑担小贩都不愿多停留。
养病期间,只有高毅来看过我。
他每次来都给我带小牛饼干,但我的口腹之欲已经很淡了,连每日三餐都用得很少。他总是长吁短叹,絮絮叨叨,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多了。
我听明白了,他是觉得愧疚。
“推殿下上位,老臣也出了一份力,害殿下至此,实在是……唉!”高毅愁眉苦脸。
我想说和他没有关系,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太傻、太蠢、太不值得被爱,所以落得众叛亲离。连生身父母都不愿意再见我。
我让他不要再来王府,和一个已经失势的皇子来往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帝后不快,影响他的仕途。可高毅依然雷打不动地来看我。
他会给我讲朝堂中的事情。我没有打断他,我也没有在听。他是个寂寞的老年人,我是个寂寞的青年人,他愿意讲,他就讲吧。
可偶尔还是有一两句话飘进耳中。
“下个月初三,是前废太子的丧葬日……”
我沉默地望向窗外,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短,这才七月末,雨已经这般凉了。
出殡那天,我还是去了。
前太子养私兵弑杀亲王,罪同谋反,不入皇陵。只在城郊的游山山脚,有一方小小的陵墓。
等所有人都离开,我撑着伞走向那一块新立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