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韦瓒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猛咳了几下,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才说:“覃包他们看到了我的密帖,我知道瞒不下去,便主动亮明身份。可惜,为了方便行事,我的公文上用的是假名。他们看了公文,只说不相信我的话,一口咬定我假冒西厂校尉,还窥探朝中官员,对我用刑!”
他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板,“我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他们只想逼我认罪,锦衣卫的手段我倒是领教了一遍。还有那个黄赐,他与覃包说了许多关于西厂的不实之言,只怕即便他们相信我是西厂校尉,也不会放过我。”
末了,他讪讪道:说来惭愧,我怕自己死在南京也没人知道,只能承认我确实冒充西厂校尉。他们这才派人把我送回京城认罪。”
唐春听到两个字,问道:“黄赐,司礼监黄赐?”
韦瓒点头,“正是他。”
唐春怒上心头,“好啊,这个黄赐被扔到南京还能混得风生水起,倒攀上覃包这个高枝儿了。”
汪钰见她咬牙切齿,看起来气得不清,劝道:“此事还需禀报都督。南京来的那拨人,已经命吴绶拷问了,不过他们也只是个跑腿的,估摸着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唐春点头,“知道了,我会写信给汪直说清楚这件事。”
然后对韦瓒说:“这几天你先好好养伤,待宫中传召我便带你去面圣。”
走之前,唐春意有所指地对他们说:“对了,别养的太好了。”
还是澹烟楼春寒那一间,乍暖还寒时候,澹烟楼的保暖做的非常好,唐春只穿着水绿衫裙,膝上搭着薄薄的毛皮毯子。
已至春日,京城里时兴茹素。澹烟楼摆上几道素食给客人品尝,其中一样名为碧涧羹,取荻芹的根、赤芹的茎叶,加上芝麻与茴香制成,既清而馨,犹碧涧然。还有用芦蒿、韭黄、荠菜、萝卜做出的春盘,加上百合汤饼、五香糕和黄柑酿的酒,满眼看去,青青翠翠。
唐春慢慢饮着一杯黄柑酒,听着乐者在唱歌,中间的乐者是个年轻男人。
唱完一曲后,唐春问他:“你不是汉人?”
因为她看这人身材高大精壮,高鼻梁,深眼窝,怎么看都不像汉人。
乐者面上浮现一丝郝然,“我父亲是鞑靼人,不过我从小就在京城长大。”
“你会说鞑靼话么?”
他点头,“会,我会一些家乡的小调。”
“唱来听听。”
他清了清嗓子,轻轻哼唱,唐春听不懂鞑靼语,只觉得声音浑厚辽远,十分动听。
唱至一半,有人轻轻拍门,侍者打开门,是王越。
唐春站起来迎他,“王大人,您可是让我好等,我都听了三首曲子了。”
王越哈哈笑道:“这儿的歌者个个出挑,就算让你听上三十首,怕你也是乐意的。”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高个子,宽厚肩膀,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叫人不敢直视。
王越为他们介绍,“固宗,这位是唐姑娘。小春,这位就是忠义前卫指挥使丁大人。”
两人互相行礼后,几人朝里走去,各自落座,自有侍者上前奉茶倒酒。
歌者们都依次退下,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王越道:“人,我可给你带来了。固宗之前在辽东曾任指挥使,成化十年回京任忠义前卫指挥使,能力出众啊,人品也是极为可靠。”
唐春笑道:“不消您说,丁指挥使的名声我还是听过一二的,久闻大名。”
两人在这儿吹捧,可主角却沉默不说话,倒是硬派作风。
王越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啊?”
唐春把韦瓒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然后说:“南京么,天高皇帝远,从京师贬谪、调任过去的人物不知凡几,各有各的本事。守备太监覃包呢本来与西厂井水不犯河水,可您也知道,之前许多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牵连,故而有了今日这一出。他欺人太甚,我们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转向丁固宗,“丁大人已经做了四年忠义前卫的指挥使了,又得王大人推荐,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到南京一趟,坐一坐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丁固宗抬头看向唐春。其实来之前王越就已经跟他透过口风,有人要送他高升,现在听唐春这么说他也不惊讶,只是他没想到是这么个小姑娘在这里。
故而他只说:“恕我现在不能答应。”
唐春与王越不妨他这么一说,齐齐愣住了。
丁固宗道:“承蒙王大人看重,我也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若是汪督公在这里,我自然没有二话。但督公如今在辽东,这里的消息怕是还没有传到他那里。唐姑娘,后宫不比前朝,朝中大事,你一个姑娘家又懂多少?你的一句话,倒不值我堵上前程,我也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原谅某直言,后宫中人,还是待在后宫比较妥帖。”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春寒,倒真是寒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