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水面浮起一层羽毛,肥鸡被拾掇的光溜溜,她拎着鸡脖子起身,舜钰也剥好满碗的豆子,恰沈泽棠及萧乾跨进门槛来,喊她一道进屋里去。
……
萧乾细看舜钰胸前那朵花儿,胭脂红色,仅余一瓣闭阖,其它尽数绽放,看得久了,那花瓣似在妖冶颤动,勾人魂魄。
他用簪子轻微触碰,便见银柄洇满浓黑,顿时脸色大变:&ldo;好厉害的的蛊毒。&rdo;
沈泽棠让舜钰去别房歇息,看着她身影闪出门外,这才蹙眉道:&ldo;秦太医替她诊疗过,中的是&lso;阴阳交合蛊&rso;,每至十五月圆夜会欲念难抑,若无男子交合,那花便开一瓣,如今只余一瓣未开,皆靠泡合欢花浴及吃药丸压制。&rdo;从袖笼里取出一颗递给萧乾。
萧乾接过放鼻间轻嗅,又拈了点放嘴里尝过,沉默半晌方说:&ldo;此药里有荳鼓、黄龙、乌龙肝、鹿角粉、白灵芝、红雪莲及夜交藤,混雨水调匀搓揉成丸,再添合欢铺助,确有安神定气,缓解毒发之效,但这几味药材混杂一起,药性相克不能容,反倒会诱生出新毒。&rdo;
&ldo;诱生出新毒!&rdo;沈泽棠神情一凝:&ldo;你言下之意,此蛊毒非但不曾缓解,反有加深之兆?&rdo;
萧乾拈髯沉吟道:&ldo;&lso;阴阳交合蛊&rso;为黎苗巫术,多为男女情爱怨念,索性以双方血引制蛊,图得就是一世纠缠不休。宫中有本《蛊毒秘要方》里有详尽解蛊之法,若是早些治疗,现或许已经化解。只是秦仲用的药方子,反使蛊毒日益加剧,现看来实在凶多吉少。&rdo;
第叁玖叁章蛊毒症
沈泽棠静默了会儿,才问:&ldo;萧大夫之意,秦仲给的药方子,是故意为之不成?&rdo;
萧乾迟疑回话:&ldo;蛊术在吾朝罕见,&rso;阴阳交合蛊&lso;以血为引更难解。医者虽说专治疑难杂症,但也有束手无策时,或许秦仲也不是故意,就是医术不精。&rdo;
&ldo;他可是太医院院使。&rdo;沈泽棠淡道。
&ldo;院使又如何?&rdo;萧乾满脸不屑:&ldo;在我眼里皆是半瓶子晃荡。&rdo;
沈泽棠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舜钰在院里逗猫儿玩耍,眼神渐趋幽黯,半晌低声道:&ldo;花若全开时……她会死么?&rdo;
&ldo;会,状如鸩毒毒发,血崩而死。&rdo;
听得此话,沈泽棠身躯倏得僵直,抬手紧握窗棂,紧得指节都泛起青白色,他语气沉沉地:&ldo;给我救活她。&rdo;
&ldo;我倒有个方子,让她死不至于。&rdo;萧乾细瞅银簪子上的毒,说:&ldo;数年前我曾在湖广一带游历,在保靖州宣慰司管辖的惠民药局里,听过一桩奇事,有个姓张的秀才要进京赶考,其妻恐他变心,割血与他血交溶种下情蛊,以二年为期必归,望能约束其行,勿忘糟糠。&rdo;
&ldo;哪想张秀才桂榜高中,该他走运,即得了个官儿,走马上任终日繁忙,有日胸前疼痛不止,仔细察看竟长出朵血花来,才忆起与妻约定将至,匆忙收拾行装回赶,至保靖州时毒发昏迷,被送入惠民药局诊治。&rdo;
&ldo;说于我听的就是替他解毒的郎中,那郎中不可小觑,当即卷袖洗手,取雄黄、巴豆、莽草、鬼臼及蜈蚣,捣筛为末,用蜜和,再捣三千杵,入坛密封,切勿泄气,隔宿服如小豆一丸,血花淡褪,泪流不止,两日两夜后总算活转过来,只是……&rdo;
&ldo;只是什么?&rdo;沈泽棠蹙眉追问。
萧乾接着说:&ldo;只是张秀才醒转后,竟恍若隔世般,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娶妻一概不知,十日后他妻看到官府张贴的告示,前来将人领走,神情甚是平静。&rdo;他抬起头来,眼前这位瞧着……可甚是不平静啊!
要么痛苦地死去,要么忘却前尘人事……沈泽棠揉着眉间的疲倦。
他官场纵横捭阖半生,云谲波诡争斗见惯,首次觉得原来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ldo;就没有两全齐美的法子么?&rdo;他声音都有些暗哑了。
萧乾深叹口气:&ldo;人生诸事自古两难全,沈阁老事理通达,怎就糊涂了!&rdo;
晌午日头移过窗梢,除风飞过叶落的响动,房内寂静如斯。
不知过去多久,沈泽棠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来:&ldo;劳烦萧大夫重拟副药方,誓必让凤九的蛊毒压制到回京城。&rdo;
&ldo;回至京城又能如何?&rdo;萧乾有些不以为然。
&ldo;钱秉义结庐南山,我带凤九及《蛊毒秘要方》去寻他。&rdo;沈泽棠淡道:&ldo;看他可有旁的法子。&rdo;
&ldo;那老儿竟还没把自己毒死?&rdo;萧乾鼻里哼了声:&ldo;你也莫抱太大希望,论医术我可不比他差哪里去,只是他好显摆吹嘘,引得你们这帮权臣把他当个宝……喂,你去哪里?别不爱听,句句珠玑。&rdo;
帘子簇簇响动,隐没了沈泽棠的背影。
……
烟囱青烟袅袅,狗儿猫儿围在厨房门边嘤呜打转,满院里皆是饭菜香。
舜钰帮衬着端摆碗箸,萧夫人好手艺,摆了三席,除从熟食担子买回三四碟熏肠、酱鸭、糟鹅掌外,桌上还有现做的一盘酱烧五花肉,一盘豆瓣胖头鱼,一盘炖酥烂的猪手,并三四盘新鲜炒蔬,一大盆鸡汤,浮着层黄油儿,香喷喷地直往人鼻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