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时时电话联络、从他对她的温柔声调,育箴猜得出,他对她,怨少爱多……
“她生病了,你没办法对一个生病的女人要求,何况,她曾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物。”
育箴这样算不算豁达大度?她居然和“丈夫”谈论他的前未婚妻,且讨论过程平静。
“假设,她回头要求你,告诉你,她悔不当初,希望和你从头来过,你会怎么做?”
环住她腰间的手硬了硬,他僵住。
育箴暗骂自己,笨蛋!你的假设让他难堪,抿抿唇,她挤出一丝微笑,手压上他肩膀,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夸张对他说:“笨蛋,当然是说好啊!然后赶紧拉起她的手,走入礼堂,用一只戒指圈住你们两人的下半生。”
“我走入礼堂,你怎么办?”他对育箴有了道义,不愿轻言离弃。
“我哪有怎么办?当然是继续为公理正义奋战,别忘记,我是不认同婚姻爱情也不害怕空虚寂寞的颜育箴,不管有没有温室,我都活得很好,也许哪天,我会站出来为民喉舌,到时我找上你家大门,逼你捐政治献金,先说好,你可不能小气。”
至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彼此在意的亲人、是提供临时需求的室友,谁在意?
育箴的话掀起他的不满,不舒服的感觉高涨,他在生气。
“怎么了?不想捐政治献金?知不知道你这号表情很像矮黑人。”她拉拉他的脸,意图把他的臭脸挤回去。
“什么矮黑人?”
“你小时候啊,像猴子一样,又黑又矮,明明比我矮半个头,说话的时候偏要半仰脸,好像自己很伟大……”
话转开,他们不再针对蓉蓉发话,这让两人气氛重新轻松。
翻过身,他把她压在自己身下,矮黑人长大,长长的手臂能圈住小小的她,宽宽的胸怀有本事替她架起安全港,虽然港口里缺乏爱情,但他愿意用其它物品填平不足。
博承对她很好,真的。
他们一起上班下班、一起聊天吃饭,偶尔他会驾车载她到山边、海边,观松涛、听海浪。
他们都不是浪漫的族群,可是他们一起成就许多浪漫事情。
她捡一袋袋松果,替他串起门帘,每次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松果轻敲他的发缘,就像山间微风,轻抚。
他用沙子,为她盖起城堡,还挖了护城河,让强弩攻打不进,城堡里面,公主生活得安安心心,城堡里的王子为她高唱情歌,一曲又一曲。
可惜,黄昏涨潮,将城堡连同护城河淹没。
中秋节,全家人在院子里烤肉,两家人、小弟的同学和他公司员工,热热闹闹几十人,欢笑声、歌唱声,把宁静的高级别墅区,燃起跃动生命。
坐在摇椅上,育箴和博承仰头遥望天际,圆圆的月亮、圆圆的传奇,圆圆的中秋圆了每个人的心。
“在想什么?”育箴问他。
“美国没有中秋节,但每年中秋,妈妈不忘记寄来几十盒中秋月饼,中国留学生会在那夜聚集,像这样,唱歌跳舞说鬼故事,蓉蓉不喜欢吵闹,我们就坐到角落,聊聊天,说说思乡愁。”
“你会想家?我以为你是海阔天空的人物。”育箴靠在他肩膀,他口中那段,是她无缘参与的青春。
“台湾是我的根,离了枝、断了叶,不过一季又是郁郁菁菁,但人不能缺根,那是生命营养所系。”
“记不记得你出国那年?大家哭成一团,只有你满心欢喜,我以为你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谁哭成一团?就你和我妈好不好,我妈哭,我能够理解,一直到十九岁,我妈还认为没有她半夜起床帮我盖棉被,我会感冒生病。
至于你的眼泪?我实在搞不懂,没人在身边欺负你,不是更自在逍遥吗?怎么会哭得那么凄惨?“
“没办法,十九岁有十九岁的蠢,那时我自以为迷恋你。”
“后来呢?不再迷恋了吗?”
“后来你离开,我清醒,知道爱情不过是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育箴说谎,不过,谎说得多了,会练就一身脸不红、气不喘的高段功力,会让人信以为真,教人看不清真心。
她想,假设说谎是一门独家武功,那么她成为武林盟主的日子指日可待。
“说得好,我喜欢你的批注,爱情莫名其妙,我们是聪明人士,聪明得不去沾染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