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没回头,声音微弱,“没有我,阁主岂不正是应了这独倚二字?”相处数月,两人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那份建立在仇恨上岌岌可危的‘爱’,不仅是讽刺,也是羁绊。也许两人命该如此。秋红的毒,尝过之后才能明白,痛苦的不并是没有光明的康健之身,而是明明藏匿滚滚红尘,身边陪伴芸芸众生,却无端衍生出一种孤独,一种带着面具、过于喧嚣的孤独。
常言人不敢与天斗,更不能与天斗。在既定的命格下,你只能选择卑微的接受。而这两个不甘心的人,终于在反抗中建立起互相取暖的友谊,互伴左右,不诉别离。
对于这个问题,叶归海选择沉默。
昭儿放下笔,看了看那张宣纸,“还没写完就脏了……”说完就想撕碎扔掉,却被叶归海一把拦下。只见他蘸取少许朱色,轻轻几笔,就在滴墨处勾勒出一朵寒梅,栩栩如生,宛如初开。“这不就好了?”
在昭儿眼中,如今的叶归海就像是一个体贴的情人,耍弄着小把戏哄人开心。他也许是个好男人,除了没有手握天下,样样皆优。昭儿浅笑,“脏了就是脏了,无论怎么遮掩,始终还在。”眨眼之间,暖阁漫天碎片。
那晚雪停了,寒梅尽放。叶归海搂着昭儿,她好像睡得很深,嘴唇微动,凑的很近才能听清她究竟在呢喃着什么,“梓凝,梓凝……”叶归海一瞬间收紧手臂,轻叹,“他都没再来找你,你还不要命的求我放了他。”
后来那晚雪又下了,夹杂着呼啸的北风。梅花瓣在凛冽寒风中飘落,徒留空枝。午夜的梅独开独谢,世上之人酣睡之时,又有谁能知那一夜芳华。暖阁的沉香熏得叶归海沉醉美梦,所以,他永远不知道昭儿整晚没睡,静静地看着他,他永远不知道昭儿跟他说了什么,“既然梓凝无事,叶归海,我还你个人情可好?若是让缳儿助我离开,你也不会陷得更深。”
从清早开始,归海阁的正厅就被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归海阁的几大堂主低着头站着,不时害怕的抬头朝上面看看,生怕开罪主人。听着报告的叶归海心不在焉,脾气差得厉害,动不动就是一顿训斥,吓得侍奉的下人也躲得远远。
“查个东西也查不到,要你有什么用!”被斥责的那位堂主刚想请罪,上座的阁主已经不耐烦的离开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大家不由得把视线都转向阁主最为器重的刑堂堂主。叶缳儿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待我去后面看看。”
叶归海刚刚走进映月楼,就看见派去为昭儿诊脉的大夫迎上来。急忙开口,“如何,是什么病症?”
那大夫从没见过阁主如此焦急的样子,擦了擦汗,“回禀阁主,这位姑娘似是,似是有了身孕……”
“什么,真的?”叶归海瞪大眼睛。
“回禀阁主,是喜脉,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适的反应,暂时还查不出。”
叶缳儿追着阁主直至映月楼,才看见叶归海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还显现着一种不能言明的喜悦,当他听到喜脉二字时,叶缳儿真正从心底感觉到一种恐惧。这个表情她见过,而且从来都没有忘记。十几年前,当姚若瀛说出那句‘我喜欢你’的时候,叶归海就是这样,就是这个笑容,颠倒众生,翻覆天地。也就是为了这个笑容,她不惜叛主相救,沉沦至今。如今这笑容再次出现;却依然不是为她。缳儿目送大夫离去,勉强压抑着眼中的妒意,看着强占了她的爱人的女子一脸欢喜的从帷幕中走出,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眉眼比上次见到时更加柔和,散发着珍珠般的韵味。
人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孰料两女一男更有趣。
昭儿和叶归海调笑着,每个字犹如针尖,扎进叶缳儿的心里。
“阁主,我想出阁逛逛,顺便买些东西回来。”
“那怎么行,如今你的身子不能随便走动。想要什么,叫人买回来就是,何必自己出去?”
“哪有,大夫说早几个月多看看风景有好处,也不走远,去街上买些将来要用的东西,都是孩子贴身的料子,我怎么放心交于他人,莫非阁主是打算让我在这小楼中待一辈子?”
“好,好。我辨不过你,哪天天气好些,我亲自陪你。”
“那不是更加招摇?找两个功夫好些的陪着就行。您说呢,堂主?”
看着两人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叶缳儿微笑附和,“都是些女儿家的事情,阁主不过问也罢。”
“还是你们姐妹同心。”
同心?叶缳儿在心中嗤笑,阁主,平日我事事顺你,今日休怪我无情无义。我在你身边十载,你谢我敬我,却偏偏不说一个爱字。若是今生不得你爱,得恨又何妨,若是你不肯将我放在心中,那就让你永远也忘不了我吧。
昭儿眯起眼睛,仔细地感受着叶缳儿的情绪变化,她有意识的将手放在小腹上,看着缳儿的视线下移,她知道,她成功了。爱情会使人盲目,盲目到看不出问题的本质。叶缳儿,也许你不知道,对于报复,囚禁永远比死亡更有力。
那年冬天过去的时候,归海阁燃起一场大火,那场火来的蹊跷,去的时候却无声无息。阁中一个侍女说她亲眼看见是阁主点燃映月楼,就在那儿站着,看着那火蔓延庭院,而刑堂堂主站在他身后,后来阁主离开前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刑堂堂主好像很难过,一个人在那儿哭了很久,眼泪流了很多,像是要把那火熄灭一样。她又说,其实阁主有个很喜欢的女人住在那儿。听故事的人笑她傻,那不是把那女人也烧死了?那个叫做花枝的侍女突然很感伤,不是呀,那个女人有天出门就再也没回来,烧得时候那屋子是空的。慢慢的,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一个一个都不见了,就像那场火一样,什么都没剩。再后来连故事也残缺了,只是偶尔有人提起那场大火,感叹几声,可惜了那传说中镶珠嵌玉的金屋。
===============================================================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几天之后。昭儿撑着身子坐起来,满眼都是花花草草,盛在一个个盆里,很是好看。深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自由的味道让人一辈子也不想再忘记。
“小丫头醒啦!”只见一个糟老头挑开竹帘走进来,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头发凌乱。
昭儿一愣,咧开嘴,“糟老头,这么久没见,还是一副乞丐样。”
“哼,天底下敢这么叫我的除了碧水那小畜牲,就只剩你这个丫头了。不过幸亏你醒了,否则门外那几个人都要把我这房子拆喽。给,喝药。”
“怎么,他们都来了?”缳儿笑着接过来抿一口,“好苦。”
“你哇的一口血吐出来,他们七手八脚的一团乱,就把你送到我这儿。我这辈子瞧得起的人没几个,不过小丫头你真是让我佩服,他们说你从叶归海那逃回来?他的武功这几年大有长进,你是怎么出来的?”说完又伸手递给昭儿一把花花绿绿的药丸,叫她吃下去。
“他的一个堂主要杀我,我就诱她在路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