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泽轩苦笑一下,顶不上话。
无情?你可以说朕偏执,自私,甚至冷漠。却单单说不得无情二字。从与她偶然花丛一瞥,到今日纷扰不断,可不是一个情字在作祟。问世间情为何物,不是只教人生死相许,不是蜜意缠绵千世万世,而是明知道两相伤,仍不肯放手。那份燥热的悸动,被两人厮守着伦常的界限,越压越深。
“风荷,朕希望你能代替你哥哥,带澜儿走。朕看得出,你喜欢她。”容泽轩惆怅一声,字字清脆。
风荷先是带着一丝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继而延伸出一种宁静的苍凉。这表情似曾相识,容泽轩想。
风辞那时也是这样的心境吧。燃烧的火把把院子照得通亮,他站在当中,连把刀刃都没拿,只带了一袖清风。他绝望说了最后一句,“明月,我不怨你。我当初盟誓真心待你,不负皇天。如今我背誓爱上他人,自有天来收。我只愿来生少走冤枉路,容我得偿所愿。”碧澄的眸光闪烁,颈上鲜红映人。
那时,自己只当熄灭的是澜儿叛逆的火,没想到,熄的竟是她的心。风辞说的对,是非对错,由天决断。如今天让她走远,非朕所能控。
“风儿,我的饭菜呢?你可要饿着我了。”昭儿领着苏仁之走来。
“噢,我这就去弄,您等一小会儿……”
昭儿瞧着风荷落寞的走出视线,朝容泽轩略微点点头,许久不见,生疏了好多。
容泽轩根本没指望能再见她一面,如今,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反倒大喜过望的拘谨起来。
“澜儿,你可好些……”
昭儿长呼一口气,“昭儿身子好多了,谢您挂念。”
“那就好。”容泽轩再也找不到勇气继续谈话,那声昭儿,已将他推至千里之外。
她改了名字,她不再叫容澜,不是那个他捧上天,又摔下地的澜儿了。
“您出来几天,家里人许要挂念。”昭儿下了逐客令。
“对,该回去了。仁之会留下来照顾你,其他的事有人去做,你只管养病就好。”
苏仁之恰如其分的站到昭儿身后,敛目垂首。
“还是不像啊……”细细观察他,昭儿说道,“忆青站在身后,即使低着头,也会偶尔抬起来偷看我。忆青要是不入宫,也许会飞的更高……你说是么,父亲?”
父亲……
一声父亲,换他眼眶湿润。
早该叫的。哪怕不为他真心相待,只为他这几日消瘦的身躯。
“澜儿……”
“父亲,澜儿在天上,不在您身边。澜儿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所以,哪怕仁之再好,也代替不了忆青。哪怕风荷再好,也代替不了风辞。哪怕昭儿再好,也代替不了容澜。父亲,您该让我一个人走。前路再难再险,女儿,生死无悔。”
她贴近他的怀抱,抱了一身的情,环了一腔的爱。
霎时间,大地,温暖如春。
“昭儿,孩子回来了,抱回家让朕看看。”
“嗯,我抱回娘家,让您和娘亲看个够……”
容泽轩每离开一步,都回头相望。她的红衣燃尽,他似乎又看见那个素衣少女,守着花树,捧着点心等他下棋,她笑着说,父皇,我要是赢了您,您可得答应我给绍棠的生日礼物呀;她举着酒杯曼舞,高墙之内,纵歌天际;她策马扬鞭,笑傲猎场,英姿飒爽……
这一切,就是在他生命里绽放的烟花,转瞬即逝。这一切,伴着她一声父亲,翻过最后一页。她谅解了他的一片苦心,也等于决绝的告诉他,你我之间,恩怨已了,自此,无牵无挂。
湖水粼粼,皱波四起,落叶知秋。
风荷捧着饭菜来到她身边。院子里空空荡荡,她低着头,双手掩着面。
“风儿,父亲走了,我没家了……我以为我不在意的……”
风荷发疯似的抱着他,就像忆青死前一样,再无顾虑,紧的让人窒息。
“风儿,我记不起他们的样子,父亲的,绍棠的,娘亲的,叶子的,还有忆青的,我怎么能忘了他们呢?风儿,我怎么能想不起呢……”
傻瓜,既然舍不得,何必亲手斩断?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什么都不要了,只让自己快活。
“风儿啊,到头来,还是我欠父亲的。我不能回去的,我不能回去呀……”
她憋了几天的疼,终于哭了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泪流尽了,剩下的,只是血。其实,血能流干,而泪,却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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