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他的双肩,郝世清这才准备讲理,扬声说道:“诸位老少爷们,这张茂才不交水面租子,挑了个大清早下水去打渔,被我撞了个正着儿!本来少爷心情不错,想放他一马,让他将鱼给我放回湖里也就得了!这厮居然不知好歹,拎着鱼篓就跑。180txt贼胆也太大了,欠教训!”
柳长青仔细瞅瞅,果然发现张茂才的身侧还侧翻着一个破鱼篓,里面几条小鲫鱼片子散落在地上。想到他最近似乎是新添了个儿子,想来也是媳妇不怎么下奶,这才去偷偷捕鱼的。果然那张茂才也开口说了原因,正是如此,还说要将鱼买下,过两日凑了钱送到府上去。
接着人群里几个年长些的,也纷纷开口给讲了讲情,说了些无谓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之类的话。谁料那郝世清却并不领情,自顾自地说道:“买?且不说你这穷家里翻不出一个大子儿来!就是有,我能稀罕你那俩钱儿?!我在这儿再告诉你一声,你姓张的想买也得我肯卖!”说完上前两步,将翻落出来的鲫鱼用力地踩在脚下,来回蹍上几次,又特意扬声说道,“姓张的,你听着!你婆娘有本事下崽没本事下奶,我可管不着!我今儿告诉你,这铜锣湾一日姓郝,你就一日吃不得鱼!”
柳长青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番吵闹,却并不是针对他张茂才的,乃是讲给他对门的张瑞年一家来听。拿眼扫一下张宛如,果然见她脸色泛青,自然也是听出来了的。只是这种指桑骂槐的事情,也不好出口去阻拦。
正想着,人群里忽然出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郝大少,这铜锣湾姓张的人家可不少,你说话的时候,还得注点意才好!”
接着人群自动分了条路出来,有人小声说着:“张秀才来了!”
张宛如见了来人,脸色和缓起来,亲热地喊了声:“大哥!”
“二妹!”那张秀才一身青布长衫,手里握着一卷书册,想来是清晨读书刚刚回转,听得张宛如招呼,就笑吟吟地回了一声。说完向身后看了一眼,一个小书童适时地拎着食盒挤了上来,笑吟吟地回了话,“二姑娘,我刚从家里取了些野菜包子。”
郝世清被人打断,自然不满,怒道:“要闲扯另找地方去,别挡了别人的事!”
“这话理应我来说吧!”张秀才慢条斯理地道,“大清早的,郝大少为了几条小鱼咋咋呼呼扰人清静,不觉得小题大做吗?而且还堵在人家门口,嘴里没根没据的胡扯乱骂,张口闭口姓张的姓张的,天下姓张的难道就只张茂才一人不成?”
“天下姓张的却与我无关,我只骂这偷鱼的张茂才!”郝世清怒道,“什么叫没根没据胡扯乱骂,这厮偷鱼乃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哦?”柳长青此时接过话头说,“往日倒不知道郝大少起得如此早,难不成郝大少算好了今日清晨会有人偷鱼而专程连夜等候?”
郝世清脸色骤变。柳长青接着说道:“晨起在湖边锻炼的时候,倒似乎是瞧见了一艘乌篷船泊在芦苇丛边。莫不是郝大少的?只是似乎听见里面说话声音不大对!”
郝家的家仆似乎想到什么,对视了一眼,人群里也悄悄起了议论声。
郝世清狠狠地瞪了柳长青一眼,到底是心里有鬼,气焰也小了不少,嘴里辩驳着道:“少爷我起了兴致临湖夜钓,还用跟你报告一声么?”
“原来如此。”柳长青笑笑说,“只是昨夜月色并不好,还时有夜枭在叫,甚是吵闹。还好没打扰郝大少观景的情致。”
郝世清心头大乱,几番拿眼去瞧柳长青,却也看不出什么来。却终究是无心再闹下去了,转身招呼家仆离开,走时恨恨地丢下一句话来:“姓张的,小心祸从口出!别为了一点吃食,招惹来大麻烦!”
郝世清一走,围观的人们也各自散了。张秀才上前抱拳道:“还是柳老弟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这个大麻烦打发走了。”
柳长青不惯客套,只是回了个礼,淡淡地道:“是他不想与张大哥争执,这才就坡下驴罢了。”
一旁的张茂才忽然说了句:“多谢秋萤妹子。”几个人回头看去,才发现张秋萤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正将倒在地上的张茂才搀扶起来,只是她人小气力不继,也亏得张茂才瘦的皮包骨头没有多重,这才勉强搀了起来。
张茂才站稳后,也不顾几人的眼光,转头去捡拾掉落在地上被蹍得面目全非的鲫鱼片子去了。张秋萤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接着心里跟着难受起来。
张宛如心直口快地说:“茂才哥,这还怎么吃啊,别捡了!”
张秋萤却忽然接口道:“二姐,不妨事!吃鱼本来就要刮鳞的,这鱼有鳞护着坏不了,用水冲冲还一样吃!”说完赶紧也凑过去帮着捡起来。
张宛如撇撇嘴没再答话。柳长青看着那个忙忙乎乎的小身影,心头一热。
“竹盏你把包子送回去,再跟大娘娘说一声,大哥今儿早晨在这边用饭了!”张宛如看着小书童吩咐。叫做竹盏的小书童却拿眼睛看着张秀才,见张秀才点头这才应下。张秀才说:“正好,婶子添了小弟弟我还没见过呢!”说完回头招呼道,“秋萤,回家了!”
张秋萤看着张茂才进了院门,这才回头过来,眼睛眯起来,嘴角翘得高高的,开心地喊了句:“大哥,你多前儿回来的啊?!”
张秀才手一挥轻轻打了她脑袋一下,佯怒道:“感情三丫头这是才看见我!”
张秋萤在那捂着脑袋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柳长青却悄悄地皱起了眉头。
这边,张秀才已经伸手拉了张秋萤过来,还弯腰给她掸了掸刚才捡鱼时蹭脏的衣摆。抬头又见了她额上的伤,故意诧异地问道:“这难不成是刚才让鱼咬的?”
张秋萤有点期期艾艾,张宛如已经笑了出来,指着她脑门说:“她啊,一大早,脑袋就让门挤了!”
“怪不得。”张秀才恍悟地说,“我说怎么这次见了,三丫头笑得越发傻气了。原来是脑袋被门挤坏了!我说呢,小时候虽然脑子也不灵光,总比现下好些啊!”
张秋萤咬牙切齿地哼哼道:“张——靖——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