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树木抽发新芽,郁郁葱葱,舒展枝叶沐浴在早春新阳中生机勃勃,不知道谁在弹一首琴曲传了过来,像一汪山泉潺潺,只觉天地悠悠,一脉忧伤流泻而出,在感叹华年流逝。
巽远站在巽家的后园里,仰望着高高的围墙,静静地聆听着,沉静如水的神情,如孤立峭壁上松枝般清绝,飞扬挺拔的眉毛,却又像把一切心绪都锁在那浓墨的隐忍中。
再过三天就是他出嫁的日子,如果不退亲,也许也会在今年出嫁,而如今婚事已定,婚期在即,没必要再去想什么了,他也早已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过一静下来心思就飘远了,有时候是片空白,只有偶尔想些事情。
回到家,每日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早上起来看书写字,用过饭,到院子走走,回来做针线,下午多半的时间跟着巽氏料理家务,或者看看账本,或者出去逛逛。去的地方多数是慧君那里,也去别的朋友那里,不管有人有意无意问起他落水,他只微笑着和以前一样的语调说着,失足落水了,遇上了慧君。再有人问怎么会这么久?便只答受了风寒神志不清,慧君胡闹的。说到这里即使人们再不怎么相信也都知趣地打住。自然更多的会问起他的婚事,他又是云淡风轻地一句话,父母之命。四个字便打住了所有人的疑问。而这些人也不知情,洛家望族,族人多,巽家结亲也是有情可原,只是觉得有些太突然,洛默冰,从没听过这个人啊。
为什么呢,为什么母亲会答应这门亲事,就算是他已经和小三有了夫妻之实,按母亲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妥协的,他有些好奇洛默言找的那几个媒人都和母亲说了什么。不过在好奇也不会去问的,母亲从他回家后一次也没主动和他说什么,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碰了面完全无视,而他却依然和以前一样行礼问候。
母亲不理他是母亲的事,他该做的一样不会少,有没有回应他不在乎,因为有些事做得再完美注定也没有回报,既然注定也就不会在乎了,一切例行公事而已。
倒是巽氏的态度有些不一样,比起以往多了些表情,可怜、同情,或者还有幸灾乐祸。
巽氏告诉他,他的那幅画像送到了安城,但还没有送到宫里,他这边的亲事一定下,母亲就忙派人送信过去了,不然那边画像送了宫中,这边他又嫁人了,这是欺君,巽家担不起。
母亲的这种做法只是为了巽家,他听完
只是这么想。
相对母亲巽氏这个继父他更愿意相处,因为巽氏是一个什么都喜欢掩饰又总露出破绽的人,就是那种自认为聪明,别人都是傻子的人。他每发现一次都觉得很好笑,心里也很愉悦,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巽氏的眼睛很毒的,记得有一次巽氏对母亲告他的状,说他就是条喂不熟的狼!
他才知道为什么他那般彬彬有礼,巽氏还是对他有意见,原来是这样。
当时他是很生气,很愤怒,可也就是一会气就消了,父亲当年也说过他心太硬。
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吧,不是也照着做就是了,他笑了,在心里说,眼光很毒,我就是条狼,狼有什么不好!
这些年他似乎一直这么为人处事,心硬有什么不好,永远不会受到伤害,父亲曾经也这么认为过。
可是,为什么有时会觉得痛……又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是还不够硬,还是……
我们是同一类人呢……巽远听着那琴声想到母亲的冷漠,洛默言的淡然,手微微发颤,母亲不问他怎么会失足,她也没问过他要去哪里……没有一个在乎他想什么,她们都很冷静,很理智,有了事情第一想的是处理,利益最大化的处理,而对他好也是好,坏也是好,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一切也是他命中该着,还一点也反驳不了,她们都是对的,错的是他。
她们才是心最硬的人。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喜欢的人,母亲不可以选择,喜欢的人……似乎也不可以选择。本以为离开了这里,一切都结束了,他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准备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做了那么多事,挣扎了那么多日夜,为此流泪过,为此眷恋过,也为此自责过,而这些现在想想这些就像个笑话一样,自作多情的笑话。
我只想离开你们,远远地,远远地,永不相见!
……
“公子,正夫君叫你过去。”不知何时巽氏给他的侍儿过来小声道,一脸的拘谨。
身边的小和等打发走了,巽氏又给了他四个侍儿,回来的时候,洛默言送了他一个人,叫千松,其貌不扬,听洛默言说伸手很好,可以保护他,回来没见识到这个人的身手,却见识了到了这个人的手段。当日千松就雷厉风行地把这四个侍儿和院子的人统统整顿一番,叫这些阴奉阳违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下人们都老实了很多,使他日子过的舒服了些,不过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洛默言这是早就算好了,不
然哪有这么个现成的千松给他?
他并不知道千松是打算给罗平出门的侍儿,因不放心巽家才临时给了他。不怪洛默言心里阴暗,世家别看在外名头很响亮,里面什么龌龊的事没有,为了能叫小三把巽远顺利地娶进门不能不想多些,要是到时候出了点事,那笑话可就大了。
“什么事?”千松从一边的花架后闪身出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