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的人,最看不得婆婆妈妈的事情。kanshuye在北平对待梁文虎的好脾气,完全是因为私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嗜好。如果梁文虎不是长了一张叫他朝思暮想的漂亮脸蛋,他是懒得与敌人这样一进一退彼此试探的。所以,对待段纪文,他并不打算多费口舌。
“段总统再不与我们合作,可别怪我不客气!”松井正雄噌的拔出军刀,雪亮的光芒顿时破开了半壁昏沉。他一脚踢翻门口的香炉,拖着军刀大步向屋内走去,刀尖划着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声音。
弘深法师的背影还是一动不动,松井正雄走到他后面,伸手推了一把,那身体竟像一截枯木般直直的栽在了地上。松井正雄正惊骇,却听墙角有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弘深法师已经吞金圆寂了!”
松井正雄循声望去,只见是那传话的小沙弥缩跪在墙根下,合手闭眼,嘴里似乎还在喃喃念着经。仿佛是感觉到松井正雄的目光,小沙弥睁开了眼睛,昏暗中黑的瞳孔白的眼仁格外分明,他直盯着松井正雄道,“弘深法师圆寂前让小僧告诉施主:生佛门,死国难,此生无憾了。”
松井正雄这才下意识的去看脚下的尸体,那张脸安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伸手去探,却已经没有了鼻息。松井正雄突然莫名的烦躁起来,一种拳头打棉花或是火烧湿柴垛的憋屈感顿时在胸中膨胀。正巧小沙弥上前来躬身道,“请施主离开禅房,小僧要为法师净身。”
松井正雄的嘴角奇怪的抽动一下,手里的军刀像一道闪电划过。只听一记锐物刺破身体的闷响,小沙弥倒在了血泊之中。
血汩汩的流出来,粘稠的在地上爬成了奇异的形状。松井正雄看着滴血的军刀刃,觉得心里的憋屈似乎缓解了一些。他恶狠狠的冲着门外的卫兵喊道,“烧,给我烧!把这里烧成灰烬!”
段天佑失魂落魄的闯进陆大将官班韩澜生的宿舍,胡子没刮,头发也乱着,两眼直愣愣的看着正坐在桌边看书的韩澜生发呆。
韩澜生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段主任大驾光临,有何见教啊?”
段天佑拖着步子挪到沙发边,人一歪,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他可怜巴巴的看着韩澜生的侧脸道,“毅卿又病了,我只好来找你。求你,陪我喝杯酒……”
“陆大的宿舍不许喝酒。”韩澜生头也不抬的冷冷说道,“何况鄙人从不与酒徒为伍。”
段天佑无声的苦笑起来,眼眶红红却像要掉眼泪,“我是酒徒,你到今天才知道么?”
韩澜生平静的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段天佑的嘴唇抖了起来,声音也哆嗦着不成句,“你就……陪我坐坐都不肯吗?我就……这么招你恨吗?”
“你要哭,也别在我这里哭。”韩澜生瞥了他一眼,“你段主任的眼泪,并不见得值钱。”
段天佑脸色苍白颤抖,一把抓起手边的靠垫向韩澜生劈头扔去,韩澜生灵活的一闪身,靠垫砸在了墙上又弹到了桌子底下。
“我的眼泪不值钱……不值钱我就不能找你哭一场么?”段天佑双手抱住头躬下身去,“你是我的兄弟,我难过的快要死了,就不能找你诉诉伤心,吐吐苦水么!犯再大的错,我也是人啊!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也需要人安慰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我的兄弟啊!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安慰安慰我吗?”
“你天天听的好话还不够吗?”韩澜生翻过一页书继续看。
段天佑沉默了片刻,呜一声哭了起来,他拿拳头堵着嘴,却根本减弱不了从喉咙口里冲出的哭声,“我爹死了!叫松井正雄逼死的!我害了你二叔,现在老天报应到我头上了!老天替你出气了!”
韩澜生拿书的手颤了一下,眼睛也慢慢抬了起来。
段天佑哭的全无形状,眼泪水一样的往外涌,“爹什么都不争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老天你个不长眼的,干吗不冲我来!你让我爹回来,让文虎回来,我把我这条命赔给你!我这样活着,比死了还痛啊……”
一方素色的手帕递到他眼前,韩澜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哭了,天佑。”
段天佑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见韩澜生在迷蒙的水雾中冲他微微一笑,“段世伯是个英雄,你该觉得骄傲。”
段天佑吸着鼻子道,“你不恨我了?你肯理我了?”
韩澜生摇摇头,“我从来都没恨过你。”
段天佑一把抱住韩澜生,搂的紧紧的,眼泪又不听话的滚落下来。他几乎是委屈的贴着澜生的耳朵道,“你们千万别嫌弃我,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就能活下去……”
韩澜生点点头,手拍着天佑的背道,“不是说好了,一辈子都是兄弟么?”说着自己眼眶也湿润了。沙发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苍劲的魏碑书法: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风起潼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