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朝隔座那堆人看去,黑忽忽的辨不真切,那个女声还在继续:“政府当前的要务,是统一。wei要统一便要消除各地军阀割据的局面。以国党的实力,要肃清全中国的军阀,其艰难恐怕不下于上青天。我看马玉沣将军的这次兵变倒不失为一个转机。”
一个男声附和道:“是啊,听说马将军要请国党领袖孙重山来北平主政,直系算是彻底完了。”
“我看未必,直系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罢了。”还是那个女声,“不过我觉得这倒不失为一种统一国家的好方式。由各地军阀的利益代言人来分享政府实权,达成至少是表面上的统一,化军事冲突为政治分歧,能减少很多内耗呢。”
这个女声和缓从容,又富有张弛的节奏感,听的出来,她是这群人谈话的中心,连毅卿也不自觉的被吸引了,竖着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
“现在马将军已经第一个吃了螃蟹,如果再有一批实力雄厚的地方军阀响应,那国家一统就有希望了。”
“那谁会是第二个吃螃蟹的人呢?”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毅卿刚懈下精神想抽口烟,那个女声又起:“常毅卿若是掌了东北,倒有可能。”
他身子一振,居然说到他头上来了,于是加倍留心听着。
“为什么是他?”又一个男声。
“他虽然是个准军阀,但手底下有二十万的兵力,论实力远远超过全国大部分的地方军阀,西北王梁成虎手下也不过五万人马,可见常毅卿的分量之重。况且他是受了新式军校教育的年轻将领,与固步自封的老牌军阀在观念上有很大差异,是最容易接受新生事物的。”那女声停了一下,竟叹起气来,“听说常复林为人固执的很,恐怕常毅卿这个二世主,也做不了他老爹的主啊!”
毅卿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区区女流,就敢谈论国家大事,还对常大帅评头论足,真是不知深浅。“蔡伯伯,”他侧身问,“隔座说话的是哪位太太?”
蔡纯湘赶紧挺直了身子回话,“那不是谁家的太太,是沈家二小姐,还未出阁呢。”
“沈家二小姐?”他又问,“哪个沈家?”
“上海富商沈嘉澍家。”蔡纯湘补充道,“就是国党领袖孙重山夫人沈美晴的妹妹。”
“哦……原来是孙先生的妻妹。”毅卿点点头,怪不得喜欢指点江山,原来是“职业革命家”的小姨子。
他端起酒杯,冲着蔡纯湘扬扬下巴:“人家沈二小姐都把我捧上天了,怎么样,蔡伯伯,陪我过去敬杯酒吧。”
续上
毅卿慢慢悠悠的走到隔座的沙发前,讨论声戛然而止,几个商会老板模样的人显然认识他,忙不迭的站起来,那几个洋人不明就里,也跟着起身,却没见到座间有女子。毅卿正疑惑,却瞥见有个高大的洋人身后露出一角丝缎,心想那女子必是知道出言不逊,不敢见他。
蔡纯湘赶紧帮腔:“沈小姐,别躲了,有位公子要敬你酒呢!”
只听那洋人背后传来方才说话的女声:“蔡伯伯,我今天是从马场匆匆赶来的,一身便装,逢此场合实在羞于见人,只想和几个故旧同窗聊聊天,还请这位公子不要让我难堪。”
原来是这样,看来今晚还有比他更不得体的人。毅卿的好奇心反而被勾起来了,便接着说:“沈小姐刚才言谈中对我如此褒扬,难道就不给我常毅卿一个答谢的机会么?”
“常毅卿?”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沙发的昏暗中站起,白绸衬衫,马裤军靴,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是个女子。等走近几步,她的面容呈现在华丽的金色灯影下,毅卿脱口而出:“是你?”
“没错,是我。”沈二小姐一个美国式的耸肩,“我原本不想露面,无奈常将军盛情难却。怎么样?相见不如不见吧?”
记忆把毅卿一下子拉回到三天前:
三天前,塘沽码头。
他刚刚带兵接掌天津防务,决定以最隆重威风的方式来迎接乘坐“圣玛丽号”游轮从美国留学归来的胞弟述卿,顺便也告诉全天津的老百姓和“圣玛丽号”上的所有人,天津已经是他常毅卿的囊中之物了。
“圣玛丽号”在长长的鸣笛声中靠岸,舷梯刚一放下,士兵们便飞快的冲上甲板,把正要往外涌的客人们堵在舱内。他的军靴踏着舷梯发出沉重的钝响,最后“哐”的一声踩到了甲板上,舱门口的客人早已嚷嚷起来了,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愤怒或迷惑的脸,轻蔑的笑笑,高声道:“今天是舍弟述卿学成回国的日子,我常毅卿作为兄长,又恰逢接手天津防务之便利,故安排了接风宴席。请各位稍安毋躁,配合常某让舍弟先行下船,耽误各位一点时间,常某不胜感激。”
客人们一听是常毅卿,又接掌了天津防务,就都不做声了。他满意的点点头,对身边的副官道:“去头等舱23号房间,请述卿少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