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天道而言,道、佛、魔,并无区别。
若是别的魔念,顾绛是可以控制的,偏偏“情”之一字,是他天性中的缺陷。
是的,到了如今的境界,顾绛可以肯定地说,天生情感淡漠,是他的缺陷。如果他有正常人的情绪,但自己通过理性去控制,达到现在的状态,那没什么,但他天生感知不到一些情绪,感性上存在缺失,而用理性去填补,这是天性的不足。
哪怕心中月影能照世人七情,可这七情依旧不是由他内心所发。
这也是他的道基会被动摇的根源。
所以,虽然他觉得白玉镯有帮倒忙的嫌疑,但它的方向是对的,不以极情触发,不通人情天性,不能完全补足自身。
这是他在成为关七一段时间后想明白的。
魔者碍道,不直面这种困惑迷障,怎么能以完整的人心映照天心?
或许过去这种缺失让他能够比常人更理性、通透地去获得更多便利,但大道希微,世间从没有真正的捷径,曾经绕过的路还是要去走一遍。
之后,他才能见自己。
虽然这个过程确实让人心神疲惫。
他在看到关昭弟的血书时,便生出一种预感,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魔念所蕴含的情感发泄出来的机会,所以顾绛放纵了魔念的滋长,他一度神思混乱,心湖中的洁白明月变得惨白中透着血色。
在邀月的记忆翻腾错乱时,他心湖中始终清明的一点念头甚至还在想着,他名为“绛”,绛者,大赤,似乎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沾染赤红,做不得长久清净的皎洁玉盘。
原本给他起名的人是想叫他顾江,因为那家医院就叫这个名字,若不是那家医院的大夫救助,他险些就不能出生了。
但主治大夫觉得叫“江”不好,大江东去,命如流水,不如改江为“绛”,希望这个孩子能有赤子之心、永不磨灭。
时间过去太久了,顾绛如今的年纪,即便抛开原身记忆带来的加成,也有快两百岁了。
即便是以他的记忆力,童年时的一些事情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或许也不是忘记,只是不怎么去回忆那些过往了,当你不再去回忆,那这些被堆积在记忆底层的过去,和被遗忘也没有太多区别。
但这个世界王朝末年,乱世将至的氛围还是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出生的时代,比起这里,那是个人与人之间情感不再紧密、但社会化更高的时代,每个人都被分工进社会集体这个庞然大物的运作齿轮中,你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生活所需的东西都是由别人在安定的环境下制作出来的。
他穿的衣服是制衣厂的工人制作的,他吃的东西是农庄的业主种植的,他工作的实验室是学校支持的,连他走的路都是国家调动工人铺设管理的。
人依靠稳定的大环境生活,也该对社会有一份利益既得者的责任。
像天山童姥那样居住在天山上,与世隔绝,自给自足,或是像移花宫那样成为武林禁地,生者勿入,是道家小国寡民的思想在现实中的落实。
任何思想都源于现实,又终将落入现实中,否则不过是纸上空想,杞人望天。
关木旦一世豪雄,也逃脱不了这个时代的印记,大厦将倾,世道凄迷,越是清醒者越是痛苦,越是强悍者越觉无力,因为哪怕他有横盖一世的武功,天下无敌的境界,也改变不了这个国家的命运。
顾绛从佛号中清醒时,透过这双眼睛看向那至公至大的洪流,血海从中汹涌而上,千万人向青史的一隅跌落,化作寥寥笔墨,刻下天下分合的起落,成为王朝兴衰的宿命。
在他出生的时代,人们将之称为“历史的必然”,而在这个世界,更多人将之称为——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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