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配。”那个‘配’字,念出来更像是‘呸’,就差吐一口唾沫在詹心佐身上了。幸好王前明还没有那么勇敢,或者说还没失去理智。“詹警官,该询问的都已经问过了,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便拉着詹欣离开了。
詹心佐一时间愣了神,像是插在无边旷野一根孤零零的旗帜,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王前明带着詹欣走了,却也没有别的去处,只是在公园里闲逛。想着这里的空气多少新鲜一些,还有宁静的氛围让人得以平静。可是谁知恰好相反,空气厚重得像是块抹布,堵住了嘴,路人的闲聊和枝上的鸟鹊,都吵得人心烦。
詹欣眼眶变得通红,像是用红笔勾勒了一圈。眼角弥出些泪珠,留下了发白的泪痕。委屈就像是破堤的洪水一下子冲破了心理防线,又像是幽暗山洞里不断下坠的水滴,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心灵,那滴落声越是回响,心里面就越是揪得慌。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不爱听,但我觉得这还算是个蛮有意思的故事。”王前明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眼詹欣,她仍旧沉着脑袋,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侧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脸,听不见她的心声。
罢了,就当讲给这天地,讲给周围这些花草树木听吧。酝酿了一下感情,整理完故事框架,沉了沉气,王前明讲道:
“有一个小孩,真的是小孩,那时他又矮又瘦。但是却跟只猴儿一样,喜欢到处看看,到处跑跑,好奇得很。邻居总说:‘这孩子真活泼,多可爱呀。’她母亲总是笑着回答:‘这孩子皮得很,不好管哩。’那时候,在那个院子里,他家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幸福的一家。”
微风抖落一片绿叶,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王前明头上。然后轻轻划过,落在了落叶堆里。
“可是他爸背着所有人在外面欠下了一百多万的赌债,直到在男孩十二岁生日那天才被发现。怎么发现的呢,他拒绝了母亲给孩子买一个生日蛋糕的请求,并且把她打了一顿。那是那个男孩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他想着:我不要蛋糕了,我不要蛋糕了。”
“母亲想要离婚带孩子走,但是他不准,他说你不帮我把债还了别想走。于是这个母亲怀着有朝一日能够摆脱他的希冀,没日没夜地工作。早上去当保洁,白天在餐厅当服务员,趁着下午再去发传单,然后晚上在一家小旅馆值夜班。她只能趁着中间的零星时间稍稍休息一下,她这样拼命挣来的钱,还要供这个小孩读书,还要给他买新衣服穿,还要拿给他去还债。说是还债,其实是拿去赌博了。这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到底。”
“没想到这样的生活竟然能持续将近四年,这四年,小男孩变得不再活泼,他每天顶着心事上学,晚上回家还要害怕他们吵架。他全身心地好好学习,不再调皮,不再乱跑,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拯救这个家。他为此,这样卑微地努力着,他变成了个不正常的小孩,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可就是这样,他的幻梦还是破灭了。母亲过劳死了,在那家不知道名字的小旅馆。她什么都没有留下,唯一的遗物还是同事送给她的几颗糖果,准备拿回来给那个小男孩吃。”
不知说到哪里的时候,王前明就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像是自言自语。口中喃喃的仿佛真的是与自己无关的小故事,也不期待能有什么听众,更像是一种自我慰藉。妈的,可以凑进一本烂俗故事书里,里面都是这样的烂俗故事。
“对不起。”像是喉咙里粘着蜘蛛网,这简单的三个字,詹欣说的尤为艰难。
“没事,早就已经过去很久了。”过去很久又如何,不过是个说辞罢了。一片片回忆,一场场过去才堆积出了这么个人,休想否定自己的过去。。。但是还有未来。“其实没那么糟,比起我的父亲。”
湖中忽地荡起涟漪,翠绿色倒影变得模糊,不知是因为落叶坠在了水面,还是有风吹过。试着去找到答案的时候,风停了,落叶也不知道漂到何处了。
“谢谢。”仍是看不清詹欣的模样,但是声音听上去已经好了很多。
“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送你。”
确实昨天打了一天的牌,晚上吃个烧烤还遇到这种事。那场景,血腥恐怖,像是看了一场电影,但未免太过真实了。俩人蹲在角落,不想去看,又不得不关注,总不能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土里吧。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个人都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除了害怕还是害怕。王前明因紧张抓着詹欣的手,都给人捏得发白了。詹欣心跳也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大脑,以至于四肢都有些无力。
躲了将近半个小时,警察来到,事件才得以平息。然后就是在警局平复了一下心情,被问话,这些直到下午才算解决。
“詹哥,在睡觉吗。”罗维坐在詹心佐对面,有刹那感觉面前这个人是哪个陌生的老头。与往日的那个行动干练的老刑警完全不一样,他浑身透露出的疲惫几乎都要感染到自己了,有种也想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冲动。
要打盹的话,早就打过了,罗维这些天去调查那些名单,也是像山坡的石头一样,一直向下滚,直到终点。但还好,年轻,顶得住。
詹心佐搓了搓凌乱的头发,变得更乱了,双手擦着脸,似乎清醒了许多。只是暗黄的皮肤,越发坚硬的皱纹,是怎么也好不了的。
“说吧,查到了些什么。”声音中尽是掩饰不了的虚弱,软的跟外婆家的糯米饭一样。
“詹哥,找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
“现在没什么时间了,快点吧,早点完事才能好好休息。”詹心佐点了根烟,这下多少有些熟悉了。直到烟味呛到了罗维,他这才想起来这是那个所熟知的詹警官。
“我跟李乙、周杨秀,分别调查了名单上的这十三个人,挨个去他们的住址问询了一番。发现他们都于八九年前前往国外,这期间都不曾回国,只是偶有书信联系,嘘寒问暖还有寄钱,作为他们的家人甚至没有电话联系。而以前的电话也都联系不上他们,家人虽然担忧,但是他们有寄信,所以也不至于报警。”
“而这十三个人以往都是生物或化学领域的研究者,而后我们又着重调查了赵榆,发现她与十三个人之前从不认识,但之后有过频繁接触。然后详细调查了一下赵榆的生平,直到她发表关于基因的学术研究之前,都算是正常。而后,她加入了一个名为‘变态种子’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并且交流日益密切。”
罗维递了两张写满了名字的名单。
“我们在一个早已废弃的网站找到了这个研讨会的成员名单,这是他们的成员与美方提供的名单比较,其中百分之七十的人是相同的。其中包括赵榆在内的那十三个人。”
“等等,你说她与十三个人有过接触,这不是有十四个人吗,还有个是谁?”刚拿起名单,还没看几个字,詹心佐发现了这个,遂问道。
“我正要说,还有个是生物学家欧阳成,我们已经请他过来了,随时可以见面。”罗维又补充道,“还有,赵榆是研究所所长蒋承伯的小姨兼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