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家的新宅,距离郑家只有二里多远。相距较近,往来便利,凡是兰家日常所需,顺脚就可以去到郑家敛拿索取。
这一天,日照半晌。兰得财闲来无事,敞开衣扣,裂斜着前怀走出家门。他遛遛达达地绕过后街,嘹嘹唧唧地吹起了口哨,慢慢悠悠地朝郑家走去……。
郑家的马号,设置在房宅院落后面。马棚的围墙与院落相接,两扇桐漆的木板大门,正临城南西路的一条街口。
马号院里,东边是喂养牲口的马厩,西边有两间青砖的瓦房和一间库房。马棚里面静悄悄的,几匹马儿都在低头吃草,能够听见“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此时,车夫老汉,身穿一身黑灰色的粗布衣裤,正端着一簸箕饲料,从仓库里面走出来。进了马厩,他将簸箕里的饲料,一份一份地添入马槽里面,再伸手把马槽里的草料调拌均匀。
车夫姓冯,年龄五十多岁,在郑家赶车多年。由于老汉面皮黑黧,嘴唇略厚,长得个子不高,身材墩实。再加上此人日常少言寡语,为人忠实厚道,待人处事有些木讷,当年的主人郑世清、便增与一雅名;冯敦。
冯敦老汉孑然一身,性格古板,生活中别无嗜好,惟独对赶车养马之道有些韬略。郑家的主人都称谓他“冯头”。后来,院子里的人听久了,上上下下都跟着叫,这样听来顺耳、又显得近乎。
冯头添加完喂马饲料,蹲在了马槽旁边。随即,他抽出腰后的烟袋,装满了烟锅,叼在嘴上,点了火,吮着烟嘴“吧滋吧滋”地抽吸起来。接着,他的口里,鼻里,皆喷涌出一股一股浓浓的烟气,眼前便是青烟弥漫、云雾缭绕了。
心里淡定,香烟提神。冯头静了耳,聆听马儿“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也感觉极有韵味。间或,它们不时地夹杂几声“呲呲”的鼻响儿,声音就宛如一支非常柔韧的打击乐曲,轻悠荡漾、袅若丝缕地注入心田。这个时候,老汉的眼帘便遮眯成了一条缝儿,再扑捉着其中的韵味和乐感,一缕一缕地细细品嚼,仿佛就像饮了一杯酽冽的老酒,心里头感到舒适甘醇,别有一番欢乐愉悦的爽快滋味。心境释然,他的脸上就会渐渐地淡出一抹惬意,眼角那些迭起的纹皱、也似乎就此浅了下去。
(3)
兰得财迈着方步,摇晃着脑袋,嘴上嘹嘹地吹着口哨,来到了郑家的马号门前。瞧见大门紧闭,他抬手挥拳,凶巴巴地朝大门敲砸了几下。
冯头一袋烟未烬,正听着心曲儿出神,一阵猛烈的砸门声惊散了平怡的心境。他站起身子,从马厩里走了出来,未近大门就朝外讯问;“谁啊?”
兰得财站在门外,翻了翻眼珠、短语回复;“我是熟人,快开门吧。”
冯头心里纳闷,半晌无事、何人来访?他上前开了条门缝,瞅见兰得财目光斜视,神色形态不正,估摸就不是正经道儿?对其心里反感,他冷脸回问;“嗷,是你呀,来这儿有什么事情吗?”
兰得财腆着满腮胡茬,佯出笑脸、怏讥说;“冯头,我要出去办点事情,想从马号里牵一匹马、出去骑骑。”
冯头性格憨厚,待人耿直。知道兰得财游手好闲,一贯不务正业,而且为人不善,凶狠狡诈,立即借口搪塞;“一会儿,我就得赶车去接老爷,你要是把马骑走了,我用什么套车呀?”
兰得财心里不满,圆瞪着眼珠,抢了话茬争辩;“这马号里——有三、四匹马呢,你用一匹马套车就能接老爷回来。我只想牵出一匹马出去骑骑,能有什么不妥?”
冯头虽说嘴笨,也能找出推脱理由;“我接老爷回来,还要去到矿山拉玉石料呢。去到矿山拉料,总得要用三匹马套车吧?”
兰得财事不如愿,竖立起眉头,目光里露出一股怨恨神色,蛮横地反驳;“我就牵匹马出去骑一会儿?骑完之后,就立即给送回来,怎么不行?”
此时,冯头不但没有惧怕,则是面露愠色,反唇相讥;“那你就先到柜上去问问老爷?老爷若是答应你的要求,我就宁肯不去矿山拉料,也牵出马来让你骑走。否则,这里的马匹你就别想骑走喽。”话说完毕,只听“咣挡”一声,他顺手就把大门关闭的严严实实。
吃了闭门羹。兰得财气得胸生恶气,两脚跺地有声,面目涨成了紫肝颜色,满脸的胡茬戗如刺猬。他抻了脖颈,眼珠凸瞪,闪射出凶残的光芒,嘴里喷着蚊蝇般的唾沫星子,泼口混然大骂;“我嘈,这个老车豁子,该死的冯头,倒是想在老子面前摆上谱啦。你他妈——不就是郑家一个臭赶车的吗?不服你就等着,咱们骑毛驴看书本——走着瞧!我就不信,我骑不着这个马棚里的马匹?”
对于这等无赖,冯头根本无心理会。他转身回到马厩,仍然蹲在地上,叼上烟袋、一口一口地“吧滋吧滋”吸烟。
兰得财发蛊狼烟,俨然一位精通骂人之术的专家,其污秽之言不堪入耳,亦令人羞于笔墨。末了,他气急败坏,混嚼乱骂了一通之后,则是朝大门狠狠地踹了几脚,才算喧泄了怨气,转身离开了马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9。…第九章
第九章
(1)
一段时间以来,于氏总是感到身子不很舒服。这天头晌,郑先瑞请来了关郎中,到家中给夫人瞧病。
走进了郑家大门,迈入东厢房间,将关郎中引领到病人床前。落下座位之后,关郎中医术高超,临床的经验特别丰富,让于氏伸出手腕,经过认真仔细地把脉之后,准确地诊断出结果,立刻向主人道喜说;“郑老爷,给您贺喜喽!此次,夫人不是患病,是怀有了身孕,实属喜脉。”
郑先瑞闻得喜讯,目光里流露出一种质疑的神色,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迟疑地愣怔了半天,许久才缓过神来,情不自禁地回问道;“这——这可是真的?”
关郎中出身中医世家,医道特别出色,而且远近素有名望。他处事沉稳,脸上含着恬淡的微笑,十分肯定地回答;“哦,我行医多年,夫人的喜脉特征十分明显,通常是不会看错的。”话到此处,他凝目聚神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接着说;“夫人的孕期,与小夫人的孕期前后不差几日,婴儿的出生日期也是差前差后。”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在西房小夫人怀孕期间,多年未孕的东房夫人也奇迹般地怀上了身孕。郑先瑞一时惊喜不已,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无比欢乐之中,忘记了还有外人站在身边,禁不住地迈上前去,拉起了夫人的手腕,内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