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西遒记得那天,雍羽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只是拼命抱紧了他,一声不吭地抱紧了他,丢了魂、失了神般,只顾一味地吻他。纠缠无尽,难舍难分,奉若珍宝般,偏又带了不容抗拒的霸道。
他简直爱惨了她每一瞬的模样。
分别之际,他对她说,“明晚亥时,我在北郊的山坡上等你,若你准备好了,便来赴我罢。”
便来赴一场,双宿双飞的美满罢。
……
月挂中天,繁星点点,夜色如墨般深沉。
北郊山坡上,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大路中央,两道身影伫立在寒风中。
裴西遒一身靛蓝色便装,手牵缰绳,极目远眺。
冷风呼呼刮过,卷起枯枝残叶,穿过山坳间。像极了谁的悲鸣。
“真的要走?”身旁,麟锦往大氅中缩了缩脖子,微叹道,“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竟会是你裴雁回做出的选择。”循规蹈矩、克已守礼的裴中郎将,为着一个雍羽,甘愿抛下自已的全部,与她远走高飞,果决而坚定。
这是张寂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也是裴西遒自已从前不敢想的。
“北军府和裴府,还要多麻烦你帮我收拾残局,”他歉疚地对麟锦道,“对不起,丢给你那么大的烂摊子。”
裴西遒昨日已向领军递交了长期告假之请,裴府那边则暂未知会。待到半个月后,他与雍羽远离了平城,隐匿了行踪,麟锦便会替他递交辞呈,辞去军职;若裴府差人来问,只消说他自愿放弃继承武翊侯爵位,由堂兄裴存胥代之即可,再无需多言。
“你我兄弟一场,自当两肋插刀,这些小事情不在话下。”麟锦拍了拍胸脯,又被冷风吹得一哆嗦,连忙裹紧了大氅。
他今日是来送行的,裴西遒要与雍羽私奔之事也只他一人知晓。
虽然仍打心底里觉得,雍裴二人离经叛道、大胆得疯狂,真替他们捏了把汗——但在这紧要时刻,麟锦也还是想成人之美,想助他们挣脱世俗,而今作为友人送别这对有情人。
可,随着夜色渐深,远方的路仍然空荡荡的,不见半点人影。
麟锦不禁疑惑道:“雁回,你确定和她说的是亥时?瞧这天色,丑时都快要过了,她怎么还不来?”
裴西遒无声地凝望路的尽头,一动不动,身如落满寒霜的苍松。
刺骨的寒冷一点点侵蚀着身体,山坡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不知什么鸟兽的长鸣,和风吹过枯枝的吱嘎声。
“再……等等……”他心口有些闷胀,手冻僵得失了知觉。
时间仿佛被拉伸得格外漫长,每一次呼吸都好似过了一年那样久。
风凛冽如密集的细针,直刺骨髓,冷意深重。
他默默立在马车边,眸底沦晦,隐约闪烁着期待,却又如风浪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又易碎。
无尽的等待。
无尽的失落。
“天快亮了,”麟锦皱眉,长叹了一口气,“她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