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五年秋,玄月末,满城枯。
二十四岁的裴西遒从桌案上醒来,孤寂,疲倦。
好像做了一场漫长而晦暗的梦。
梦,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呢,光怪陆离,仿佛有着自已的生命,在他自以为前尘模糊、五感迟钝时,蛮横地钳住他神识,不断穿行于回忆与幻想间。
直将鲜妍的一幕幕“她”,清晰拓印心间。
最最奇妙的是,明明睡梦中的一切模糊不清——人脸,景象,前因后果,全部繁杂凌乱,经不起推敲——但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就是知道,她又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这是他与雍羽相识的第六年,负气诀别的第五年。
五年间他发了疯地寻找她,浑浑噩噩如行尸走骨。
第五年,院内与她一起栽种的青竹,疯了似的长。
也是第五年,他等到了他的窈窈回来。
灯烛昏黄,洒在摊开的案牍之上。裴西遒揉了揉酸胀的双眼,端起一旁的瓷杯,啜饮一口早已冰凉的茶。
屋外忽然传来叩门声,很轻,很拘谨。
“何事?”裴西遒没有抬头,执笔批阅着公文。
“……”屋外人犹豫着,怯怯开口,“是我。”
裴西遒怎会听不出她的声音?他忙将笔搁下,三步迈作两步,前去拉开房门。
夜色深沉,戚窈窈独自站在门前,手肘处挎着一个小竹篮。
屋外冷风萧瑟,吹得她鼻尖与脸颊发红,眼也发红。
他接过她的竹篮搁在一旁,几乎是本能般攥住她双手捧起,顺势将她拉进温暖的屋内,又将温热的呵气呼到她手上,爱怜地反复搓揉。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他关切问道。
戚窈窈没有回答。
她的视线全然被满屋盛放的芍药吸引住了。
“你……”她双唇微抖,不由得瞪大了眼,“怎会在书房里摆着……这么多盆芍药?”
或白如雪,或粉如霞,绚烂的花瓣层层叠叠,细柔似织锦绸缎,美丽如仙子裙裾。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芍药的清香,在深秋夜晚的清冷气息中,更显浓郁,仿佛能渗透到人的心底里。
如今并不是芍药的时令季节。
芍药,本不可能活在如此寒冷的秋冬。
戚窈窈合不拢嘴,完全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里。
身侧,裴西遒轻轻开了口。
“起初,只有一束,”长睫在他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温度。“那样美的花,我只收到一束……只那么一束,便更显得它……弥足珍贵了……”
尽管他话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但戚窈窈看到,他分明是笑了。温暖而沉静地笑了。
“我想留住它,留住它最美的时刻,留住它的生机,就自已学着如何养护花朵,学着如何能让它……熬过寒冬,陪着我,一载,复一载……”
“它越开越盛,不知不觉,就有了一屋子的芬芳,”
“在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的时候,至少它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