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冰冷,冻的他的手紫红,有些地方竟皲裂了。胭脂怔松片刻,再看他的衣裳,虽然干净齐整,但颜色泛白,似乎是洗了多次。连家素来重武将,连清连庶出也算不上,单是这两个,他的日子也并不会好过到哪里。
想着他的双亲早早离世,自己的爹娘也不知在何处,心头泛起同病相怜之感,顿时又亲近起来,俯身拿了瓢给他舀水,“十三公子,一只手洗不净这笔。”
连清顿了片刻,又执拗的拿过,“不劳费心。”
胭脂见他性子犟,没有多话,也蹲身洗着。
连清本是低着头,却见一双青葱玉手在那砚台上起舞般,墨色衬着紫红小手,甚是好看。他收了视线,问道,“子清的伤好的如何了?”
“已好了大半,年后应当便能痊愈了。”胭脂问他,“十三公子,你这般关心少爷,为何不来看看?”
连清淡声道,“我不过是婢女所生,到处走动,会遭人闲话,况且若真去探望,通报之时,还不知对方是否知晓有这么一个人,倒不如不去讨个没趣的好。”
胭脂听他声音低沉,颓靡至极,忍不住说道,“胭脂记得你,你是连家的十三公子。”
连清怔愣,这才正眼看她,双目湛湛有神,说不出的柔媚细腻,这一看,两人都登时陷入了莫名的悸动中。胭脂别开视线,慌慌拿了砚台,“奴婢先告退。”
步子走的急了,地上又都是水渍,脚上滑了去,人定住了,手中的墨砚却被抛了出去,生生摔在地上,啪嚓碎成几瓣。
胭脂惊的差点站立不稳,那墨砚虽不是连枭的至爱之物,但他素来不喜新鲜玩意,一旦用得惯了,便厌烦更换。这墨砚从她入房前便在了,恐怕意义不凡。石质幼嫩,纹理清晰,雕工也是出自名匠之手,又岂非是她能赔得起的。
连清忙上前拾起砚台,见她脸色青白,低眉想了片刻,“你跟子清说,这墨砚是我打碎的,便可。”
胭脂心中惊动,可墨砚是在自己手上碎的,就算真说是连清造成的,他罚的,也是自己,又何必欠连清这个人情,摇头道,“胭脂做的错事,又岂能连累公子。”
她用衣裳承托了碎砚,神色黯然的离了院子。连清看着她的背影,萧索寂凉,那连枭的性子,他也略有耳闻,对待下人,似乎毫无情面。会把婢女脱光了扔到雪地里的人,又岂是善类。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无用,不由得长叹一气。
胭脂心事重重的回了书房,见到那紧闭的门,才想起连枭早已回了房。往那前去的每一步,都觉步子沉重。眼见着要过年了,她还得给舅母年钱,可即便是从她的月银里扣,也不知要扣到何年。
连枭久不见胭脂来伺候他沐浴,开了门要让人去寻她,就见她神不守舍的往这边走来。怀里不知抱着什么,垂眸沉思,到了前头还要继续往前行去。
“胭脂。”连枭见她置若罔闻,活似着了道,伸手拉住她,才见她抬头看来,不禁蹙眉。
胭脂惊觉,待看清了他,慌神道,“少爷。”
连枭蹙眉,“怎么丢了魂似的。”话落,便见她眼眸红了一圈,像兔子见了豺狼。
胭脂嗫嚅道,“少爷,我把你的墨砚打碎了。”
连枭见她摊开衣裳下摆,那墨砚未洗净,又见了水,浅淡的墨汁已经化在了她的衣裳,水渍似乎渗进里头去了。他拧眉道,“水湿了衣服,不冷么?”
胭脂以为他未听清楚,“少爷,我把你的墨砚打碎了。”
连枭看了她一眼,“你当我是聋子么?”他不耐道,“快去换了这湿衣,替我沐浴换药。”
“……那这墨砚呢?”
“扔了。”
胭脂那已在眼眶的泪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她本以为自己很懂他,如今看来,却是一万个不懂。速速回了房,又急匆匆去替连枭沐浴更衣。刚替他穿好,门被叩响了,“连表哥~我是心儿。”
连枭听见那软绵的音调,便觉额头穴道跳的厉害,“去开门。”
胭脂替他系好腰带,去开了门,苏洛心往里头探了探,笑道,“连表哥在吗?”
“少爷在穿衣。”
苏洛心眨了眨眼,仔细打量着胭脂,支吾道,“你、你们在房里做什么?”
胭脂知晓她胡乱猜了什么,登时面红耳赤,“少爷沐浴,胭脂自然是在一旁伺候。”
苏洛心失声道,“一个大男人洗澡你怎么能在里头?”
“……胭脂已服侍了三年,有何不妥么?”
“当然不妥!”苏洛心简直是无法直视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看个精光,谁知道这干柴烈火下,会不会“一不小心”发生些什么,“以后你不许来伺候这种事,让他自己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