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确实无法原谅父亲当日见死不救的做法,也知他心中也痛苦,但毕竟伤得最重的是她,即便重来一世,也无法彻底谅解他。自小没有过多的父爱也罢,但他是她当时在城墙上,将全部希望寄托的人,却被他一手碾碎。
那一刻,她当他是自己的父亲,会救她。可他仍将她当作祁桑国的将士……
想到这,白梨的步子又重了起来。十分不想去,不想再父女见面。
她停了步子,在院中坐了一会,素来果断的她已足足犹豫了一个时辰。或许再等久一些,他就会离开了。
晚风寒凉,却冷不过这心。
想着以父亲的性子,或许也在那寒夜里等她。白梨心生不忍,从那萧府墙上跃出,疾步往那巷子里走去。
到了那,借着依稀灯火,那负手而立的人背影似乎苍老了许多。似听见脚步声,转身看来,白梨竟恍惚了一下,那叱咤沙场的父亲,何时变得……像个普通人家不堪一击的老翁。
白梨也不走近,生硬着声音问道,“白老将军何事要约我见面?”
白盛一顿,万没想到她竟会以这句作为开场,不禁斥责道,“畜生!你不留一言就逃离月国,没有悔意,反而如此态度!”
白梨忍着微颤的心头,“白老将军可知道,我为何要逃?因为那日皇上的近侍告诉我,他要将我送去和亲。若我没猜错,如果我当日未逃,那如今来月国的公主,就是我了吧?所以他才那么快的取消我和连将军的婚事。”
白盛也不掩饰,面上依旧是嫌恶之色,“你既然知道,就更应该忠心报国,才是我白家子孙!如今要公主殿下亲自前来,你愧对皇上!”
白梨淡声,“梨儿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对不起朝廷。命是我自己的,我不愿给,他们也没权力拿走,也没资格左右。”
白盛气得浑身发抖,白梨又道,“父亲,我不想再为国而生,不想……你从未为女儿考虑过什么,如今女儿想要的,便是这平淡的生活,寻个普通的人家,过毫无波澜的一生。再不想去立功建业,再不想戎马生活。”
“你是将军的女儿,你也是将军,你怎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白梨摇头,声音微哽,强忍了心头的酸涩,“你是将军,可你从未问过我,是否也愿意要这样的命途!母亲过世后,你也不再娶妻纳妾,将我当作男儿养,自小别家女子绣花扑蝶,我手里握的却是长枪匕首。她们及笄之年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开始杀人。我要的不是这样的人生,不是一生沙场的宿命,不是……可是您从来不知道,你只是觉得我该如此,便将你所认为的强加在我头上,可是女儿不想……”
白盛唇齿嗫嚅,也训斥不出一句话。素来寡语的亲生骨肉,却说了这么多他从来没想过的话来。他从不认为自己这样教她有什么过错,正如她所说,他似乎真的不知晓她要什么,“孩子,跟爹回去,爹会好好补偿你的……”
白梨摇头,在国家面前,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女儿的性命,即便他一时改变了主意,日后国家有难,他仍会将她推到最前面。她狠了心肠,跪□,叩头道,“求爹爹成全!让女儿自己选吧,是女儿不孝。”
那边未有作答,白梨便没有停下。每一次,都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上,似乎这脑袋不是肉做的。
她不疼,白盛也觉不忍,“只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女儿决不后悔!”
白盛长叹一气,又背转了身,不愿再看她,“走吧。”
白梨起了身,顿了顿又道,“若有机会……女儿会回去看您的……”
“不必!”白盛半分迟疑也没有,“你今日走,就过自己的平凡日子去,白家也不会再有你白梨的一席之地。”
白梨一愣,“爹……你要跟梨儿断绝父女关系?”
对方不答,已然默认。喉中顿时哽咽,白梨强忍了泪,“父亲不认女儿,是女儿不孝。就此拜别,愿白老将军一世荣华安康。”
说完,便转身离开。出了巷子,几乎站得不稳。冰渣子似乎从鞋底刺来,冷至心底。回到萧府,刚进了院子,便见萧离在那。白梨本来以为他不过是碰巧来这,但见他鞋面也有些湿润,分明是出去过的,又想着怎会有人凌晨来这。再抬头看他,眼里已有了煞气,“你跟踪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萧离一顿,“我并非故意要跟踪你,也不是故意要偷听。”
他只不过是……担心罢了。
见她往前走来,面色僵硬,萧离知晓她要做什么,淡声道,“你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况且你的身份我早已隐约查到,要揭穿你,早就动手。你若杀了我,怕我想瞒着,别人也不会放过你。”
白梨停下,他说的不假,如果真杀了他,不但自己,或许还会连累到她所关心的人,“最好萧二爷信守承诺。”
她踱步经过,往自己房里走去,见萧离不远不近跟着,忍不住道,“你做什么?”
“陪你。”
“不要跟着我!”
“为什么?”萧离问了一句,又道,“你在哭。”
白梨心里委屈得不行,就算她真恨自己的父亲,可她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他断绝了父女关系。前世她没动过这个念头,今生也没,可这做父亲的却轻易说出口,让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委屈。
她蹲身在地,抱膝忍着哭声。想到那似一夜老了许多的父亲,更觉难过。
萧离一言不发,轻抚她的背,好像这样能让她心情好些。
可若是真能好点,他也不介意重复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