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修随意拂了拂衣袖,步履从容意态闲雅地出了屋子。
风彦细细长长的眸子阖了阖,朝蓬莱仙山的方向幽幽望了一回,想到那双时亦迷茫时亦聪慧的杏眸,眸色一黯,心
下不禁隐隐抽痛起来。
这痛,说不准是因为自己,因为他,还是她,或者这场跨越千年的可笑命数。
桃小软的食物钟素来十分规律,午后睡到一半便会起身吃些糕点果品填填肚子。今日也如往常一半自动自发准点醒将过来。桃小软肚子饿得不行,翻身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溜圆的双眼往桌上瞧了瞧,却未见一星半点吃食的影子。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抱着被子滚了滚,揉着小肚子从床上爬下来,便要去寻柳下挥。困了一觉,他倒十分惬意,早将午后那场闹剧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桃朵朵离开桃泽后,桃泽七张嘴的伙食一度成了最严肃的问题。自然,跃跃欲试者有之,主动请缨者亦有之,然,对象若是双儿柳上飞之流,怕也就无人敢吃了。
这担子滚来滚去,最终便落到柳下挥肩上。
桃小软歪歪斜斜穿戴好鞋子,伸着肥短的手臂挠了挠小脑袋,回身瞄了瞄床,想了想,又扑回去拿了枕头里边的鹅黄色小褂子,方大模大样地直奔厨房。不过,他今儿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瞧着甚有几分别扭。
桃小软双手自然垂着,鹅黄的小褂子挨着地拖了一路。
孩童似乎都是这样,左右脚的小鞋子穿戴反了也不自知。
他垂首瞧了瞧,未发觉哪里不对劲,点一点头,嗯,很好,又抬着小下巴胡思很瞄了一眼,瞧见地上的衣裳,又若无其事转回头来。
然,他却觉着越发不对劲。这么一边疑惑着,一边别扭着,也渐渐靠近了厨房。
此即,厨房中,柳下挥正没精打采准备晚饭。
手下不停,菜刀哆哆哆直响,案板上那快肉已被剁得绒绒的,细小的肉末溅了一脸,她却浑然不觉,犹自本能地挥着菜刀,那双杏眼却远远放空着,无一丝神采。
不论他是慕锦,是懿慈灵君,抑或如今的桃修,她都一直喜欢那人,放不下那人。午后那件事,被自己喜欢的人用那等眼神瞧着,她不可能不在意。
这头正神飞天外,那边厢,桃小软吭哧吭哧扒着门,小身子晃了晃,已从门槛外跌落进来。
柳下挥回过神,挑着纤细的眉眼静静将桃小软瞧着。
桃小软在地上滚了半圈,鹅黄色的小褂子将自己缠了个扎实。他艰难地抬了抬小脑袋,委委屈屈望过来,巴巴地唤了一声姨。
柳下挥自然晓得他那一套,鼻间溢出一声轻哼,算是应他,身子却一步也未挪动,只抱着手臂,抬着下巴瞅他。瞧见那双穿戴反的鞋子,眉角不太淡定地抽了抽。
她面上尽管淡淡的,心下却立誓要给桃小软一点教训。
这小子,回回都爱来这一套,吃亏了,便总要摆出这么一副委屈的模样,让你瞧个够,让你疼个够。鬼点子一出来,除他阿爹之外,却是一概不认,只顾自己好玩,逮着一个是一个,挖坑埋土不留半点情面。
偏偏他年纪这么小,从壳中爬出来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你一个已过桃李年华的人,难道还好意思逮着个几岁的嫩娃娃较真不成?
柳下挥便那么瞧着他,脸色拿捏合宜,然,衣襟、脸上多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肉末子,偏偏给她那点装出来的威严打了折扣,让桃小软瞧着,空觉诡异罢了。
“下挥姨,我饿了,小软饿了。”
桃小软犹疑地瞧着柳下挥,见她不为所动,顿了顿,又软着嗓子,无辜地眨了眨眼,试探道:“下挥姨,你,你怎么了哇?”
往往他摆出这么一副无辜模样时,便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柳下挥心生警惕,身子微弓,缓缓往后挪了个位置。她衣角撩得高高的,一半扎在腰间,素来是大大咧咧惯了,这么一套下来,自然江湖气尽显。
见桃小软双眼圆溜溜的,不时瞄她两眼,小眼神纠结又诡异。却不知桃小软这小子想什么。
她却不知,桃小软一早想歪了。
桃小软生来便对各种药草药粉药汤感兴趣,凑巧柳上飞随身带了许多,他小身子虽不太灵活,乖巧沉静时模样却也很招人喜爱,柳上飞这等一根筋的笨蛋自然对他不设防,是以,前日里趁着埋在柳上飞怀里撒娇的机
会,便给他逮着抹了几小瓶药来。
他年纪小,不认得字,阿爹又不喜欢他碰这些,他自然不敢拿去问阿爹,脑子一转,便将心思动在了柳上飞身上。那日使在柳上飞茶碗里的凑巧是泻药,她喝下后便是这么一副表情。如今瞧见柳下挥的模样,便自动将其归于一类。
桃小软还记得柳上飞后来捂着肚子四下奔逃寻茅房的狼狈模样,那之前,便是这么一副耐人寻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