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离天明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您要不先睡会儿?”东福海强撑着精神,半央求半问道。
“不用,本王就在这里等。”嬴瑀不慌不忙地饮了口茶,面无表情地坐在软垫上,全不似他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天还未破晓,寝殿内便有了动静,想必是太后醒了,嬴瑀深吸口气,睁开双眼,琢磨着一会儿见到太后该怎么说。
宫中能调动羽林卫的只有太后,但看她老人家处理事情的手段,显然是动了真怒,要将韩文殊杀之后快啊……
正想着出神,慵懒端庄的脚步声传来,嬴瑀忙站起,眼眸掠处,太后却不似他想象那般惊讶,似乎他的到来早在她预料之中。
“儿子见过母后。”嬴瑀跪拜行礼。
“起来吧。”太后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扶起,笑容慈和,“不是和你皇兄出去玩了吗,怎么一大早便跑来了?怎么,郊外不好玩?”
嬴瑀曼笑着摇头,一脸依赖的模样,撒娇道:“就是思念母后,想回来陪您,昨日赶了一天的路,到长安已经后半夜了,怕扰到母后休息,便一直等在这里。”
“胡闹!”太后秀眉微颦,手指用力点了点他的额头,责备道:“怎能整宿不睡?到老了可有你苦头吃!”
嬴瑀故意未躲,装作很疼的样子,呲牙咧嘴地笑道:“母后别总是一见面就骂儿子,喏,您听,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母后不传膳祭祭儿子的五脏庙吗?”
太后被他逗得直笑,华美的衣袖掩住朱唇,朝东福海吩咐:“传膳。”
望着宫人忙碌的身影,嬴瑀眼梢扫过太后身上衣裙,漫不经心地问:“母后今日怎么打扮得这般端庄,可有什么好事?”
太后葱白的手指扫过那身衣裙,唇角一弯,目光斜向嬴瑀,对上他的眼眸,淡淡笑道:“瑀儿怎么明知故问呢?你今日赶回长安,又连夜进宫,不就是为着陪母后一起,清除奸佞吗?”
☆、第九十四章
“母后……”嬴瑀面上笑容微微僵硬,打着讪问道:“母后在说什么?什么奸佞?”
太后秀眉一挑,扬手拂过发簪,不以为意地道:“哀家已经抓到了制作偶人的凶手,今日便要将她正法。”
“母后且等一等……”嬴瑀出声打断她的话,声音紧张地问,“您要将谁正法?皇兄可知道这件事吗?”
太后颦眉,嘴角一撇,直截了当道:“这件事不能与皇帝说。”
“为何?”嬴瑀脱口而问,攥紧手试探着提出建议:“母后请容儿子插一句嘴,咱们大秦律历上定的是正月十六复朝开笔,这才几号,母后还是请皇兄回来商定吧。”
“不可。”太后斩钉截铁,神色不容动摇,“这个人身份非同一般,你皇兄一定会保她。”
“母后所说的,可是韩文殊韩大人?”嬴瑀双眸微微睁大,眉宇间有些担忧,见太后默许,眼看昨晚的担心竟是真的,便敛起以往嬉笑,一本正经地劝道:“母后既然知道韩大人身份非常,此事有事关重大,牵扯甚广,断不可冲动解决啊!”
太后却无动于衷,面色冷肃,道:“如今证据确凿,又赶上皇帝出手削弱韩家势力,此时正是大好时机,拨乱反正,肃清朝纲。”
“怎么就是拨乱反正?母后有什么证据?”
嬴瑀急切之下放高了声调,太后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问:“那韩文殊到底使了什么迷魂术,就连你也为她神魂颠倒,哀家看她就是个妖女,祸乱朝纲,迷人心窍!”
“母后!”
嬴瑀脸色瞬间苍白,浑身僵硬,震惊地看着太后,低声颤抖地道:“隔墙有耳,谨言慎行啊……”
太后娘娘自知失言,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却不由得扫了眼四周,所幸宫人都被她遣去做事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皇兄不查此事,你也不插手,难道母后要眼睁睁地看着犯人逍遥法外,既已抓住真凶,自然要依法处理,以正视听,否则大秦律令威严何在?”
“大秦律令向来公正,母后这样将朝廷命官处以私刑,恐怕着人口实,母后自身也会受有心人诬陷的啊!”嬴瑀见太后丝毫不为所动,想来已想到此处,无力地劝道:“再说,巫蛊压胜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哪朝哪代还真的能因邪术灭亡不成?”
“不必再说了!”太后伸手将他的话打断,“若不趁此机会,铲除那妖臣,你皇兄的皇位只怕都不保了,母后也是为了你们兄弟俩好。”
嬴瑀咽了咽口水,调整了一下呼吸,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不由轻叹一声,转移话题问:“母后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今日午后行刑,哀家会让她死得明白。你也累了一宿,先退下吧。”说罢,便拂袖而去。
只留嬴瑀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震惊。
新春正月,骊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