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此时已完全没入深山,林间有野兽此起彼伏的低吼着,一汪幽深的潭水在泥径尽头,夜风从上面掠来,带着清寒冷意。
天际是墨蓝色的,昏暗光线里,我和玉弓爬上了一个土坡,悄悄打量着空地上的两个女人,满脸泪痕的那个,正是公孙婷。
我眼神微微一顿,转向另一处,葳蕤幽黑的树丛中,一个高大人影静默伫立,角度极为偏蔽,若非我们挑的位置好,决计现不了。
玉弓也看到了,低低道:“小姐……”
“嘘!”我忙做手势打断她,“不管。”
公孙婷穿得很好,西窗烛的长衫,脸上敷着淡妆,上玉簪凝如白脂,极为昂贵。
她垂眸哭着,蒋姨娘也在哭:“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你要让我怎么办,你妹妹就要嫁人了,你哥哥也要任职了,你闹出这样的事,你就是在……”
“娘!你不要说了!”
蒋姨娘攥着绢子抹泪:“不说,娘怎么不说?那可是杨家啊!公孙家要怎么面对杨家的盛怒,为娘又要怎么面对老爷的责问……”
“娘!你说什么糊话!要死也是我,与你们何干!”
蒋姨娘啜泣着,从怀里摸出个鼓鼓的香囊塞到她手里:“这儿,娘把饰都卖了,又从你哥哥那儿拿了点,你有多远便藏多远吧,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了。”
公孙婷凄怨的看着她:“娘……”忽的一顿,“娘,石郎怎么样了,他可还在牢里?此事能不能求哥哥想想办法,不要让石郎知道?就说,就说……”她垂眸想了想,擦掉眼泪。“就说我被人陷害,拿去顶罪了。”
玉弓冷冷一笑。我抬眸看向石千之,他仍那样站着。跟原来一样的姿势。这样的幽黑寒光里,他高大的身影看上去就像尊冰冷石像,没有一丝感情。
月色如银,山风如铁,公孙婷在那叙叙给她的娘亲交代着说辞,蒋姨娘垂泪,忽的叹道:“千之这孩子多命苦,虽然沈家贱人不讨喜,可却实实伤了他的心。你如今又要这样骗他,你可……”
公孙婷忽的激动打断她:“不要把我跟沈云蓁相提并论!”
在蒋姨娘提到沈云蓁时,我终于看到石千之的脑袋抬了一下,隔得如此之远,光线也是晦暗的,我却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眸里的冰寒和凌厉。
玉弓低声道:“急死人了,这石千之怎么还不出去啊。”
我也急,公孙婷和蒋姨娘此时正牢牢堵着进山的路呢。
我看了眼天色,等不下去了。打算弄个阵法把他们三个关一窝,让他们自己解决去时,却蓦地现石千之不见了。
我一愣,忙撑起身子。小腿紧紧的,像被什么东西拉着,我迅回头。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玉弓双眸睁的大大的,惊恐的看着我。嘴巴张啊张,不出声音。整个人都动弹不了了。
是归海草。
归海草的汁液和白草,越麟香一起捣碎,放在容器中以阵法凝为冰晶,就是封人四肢的归海钉。
归海草性喜沼泽,好群居,与其他植物一样,吸天地之灵,不会伤人,当然,快要成精的除外。
我的上身也渐渐僵硬,好在终于凝出了真气,一把五灵焰火及时烧了起来,我腿上的归海草滋滋化为灰烬。
底下两人登时惊惶叫道:“谁在那!”
我痛得龇牙咧嘴,忙拍掉脚上的火,飞快抽出靴子里的匕斩断玉弓身上的束缚,默念一段咒文后在她眉心一点,而后从包袱里翻出好几件巫器。
清心阵落定后,我跳下土坡,不理会这对母女的悚然,直直朝石千之消失的地方跑去。
公孙婷旋身追来,怒喝:“站住!”却被玉弓的长剑于半路拦下。
我抽出中天露,在地上照了照,不由一惊,归海草精居然把石千之这头大黑熊给拖走了!
这家伙,摆了半天的冷酷造型,结果一点用都没派不上,就被拖!走!了!
我哭笑不得,真是替他憋屈。
回身看向斗得激烈的两个姑娘,要不是玉弓手里有剑,她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打趴下了,公孙婷的武艺真的一点都不比十八差。
我隔空抓来包袱,刚抓稳,便听到一声厉喝:“不准动!”
我抬起头,没想到蒋姨娘的功夫竟也这么好,一把匕握在她手里,另一头架在了玉弓的脖子上,冰冷的薄片贴着白皙肌肤,划了线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