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他退后;我再上前,他再退后。他戴着棒球帽,厚厚的领巾遮住眼睛以下的大半张脸。
“英凯,别躲了。我知道是你!”
然后,我猛地打开了手机的电筒,朝他脸上照了过去。他转身,拔足欲逃,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身后不远的墙壁。
兴许是被逼入进退维谷之境,也或许是懒得再伪装下去。他转过身,开始主动揭示自己的身份——
他脱去帽子,解下厚厚的领巾,而就在他伸手摘下口罩的瞬间,我的大脑“轰得”一下燃烧了起来。就好比洪水以滔天之势灌入原本干涸的莽原,我感到呼吸局促,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那是一种巨大而叵测的喜悦,凭空而降,真假难辨。我站在据他两米之外仔细打量,那是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的鼻梁,他眼角的黑痣,那是实实在在的,他的面孔。
阔别五年,行踪泯灭,而在这个稀松平常的深夜,我的冷英凯再一次降临在了我的生命里。
一时之间,整个儿世界都停止了运作。耳畔的声响如退潮般统统消失,唯有他的呼吸,粗重的,久违的呼吸,冥冥之中,像是在低吟着我的名字——“屿安。。。。。。郑屿安。。。。。。”
我关掉手机,彼此置身于层层叠得的黑暗之中,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凝滞的空气将我们分隔开,咫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整个儿宇宙。
他就那样静默地看着我,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嘘寒问暖的问候。他不说话,面色冷淡而黯然。
我想要冲上前,他却挪挪脚,见势避开。
我全身从上至下的脉搏都因激动而扑腾扑腾地跳跃着,可他的迟缓与冷漠却令我倍感心碎。
久久僵持,终于,他率先败下阵来。一声叹息,接着卸掉所有防备,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我追问他这几年的行踪,他简言快语地说自己远离了这座城市,一直在国外跟父亲一起生活。我问追究这一切的根源,他却固执地低垂眼帘,执意不肯说。
关于他的父亲,我多少是了解一些的。英凯上小学时父母离异,父亲下海经商,后来去了国外,而他跟母亲留在了厦海。后来母亲改嫁,英凯不喜欢继父,成年之后更是与他们联系甚少。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先声夺人。
他憋着嘴,显然是想拒绝回答。
“为什么突然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追问。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狠狠停留,很快却撇开:“不关你的事。”
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瞬间将我推开十万八千里。半晌,他动动嘴,显然是想问我同样的问题。
“我知道是你!昨天是你,今天也是你!我来这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一个答案。我要知道真相!你离开我的真相!”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真相!你的所见所闻,就是真相!”他有些回避,又有些不耐烦。
他的作答令我感到气馁。
“是吗?你那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呢?”
“分开了。”
“为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
“既然分开了,难道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
他的表情微微一怔……
后来的后来,我苦苦求他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他用那种幽幽的眼神看着我,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终于,我的喜极而泣变成了一场嚎啕大哭。兴许是背不住我的眼泪,少顷,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张张嘴,“等我回来。以后再说。”
他轻而易举地动动嘴,在我看来却是一个郑重无比的承诺,一个胜过了世间一切甜言蜜语的承诺。
我自以为摸清了他的心意。欣喜之下,得寸进尺地要他搬来跟我一起住,他却说在告别单身之前最后一次freestyle,他要单独去西北一趟,现今任职于欧洲的一家涉外地理摄影公司,这次是回来工作,有一组照片要赶出来。
“什么时候动身?”我有些怀疑。
“明天。”他的目光落向窗外,“先在甘肃待半周,然后穿宁夏跟青海,最终地点是边疆。”
“酒店定好了吗?”
“没订酒店,偏远边镇酒店太少,联络不便。干脆用了沙发客app,交换住宿。”
沙发客app?交换住宿?听上去就像是一场骗局。英凯兴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虑,接着掏出手机递给我:“就是他。我的交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