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知道程嘉禾是我妹妹吗?”她说的理直气壮。
余映舟从小就是孩子王,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比谁都厉害,体育几乎十项全能,就连打架都能把班里最高的男孩子打哭,在他们学校小有名气,都知道不能欺负余映舟的朋友。
围着程嘉禾的几个少年们都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不是不承认程嘉禾是你妹妹吗?!”
就因为她不承认,所以他们才敢欺负程嘉禾呀,都欺负这么久了,也没看余映舟为她说过一句话。
“承不承认,那不都是我妹妹吗?”余映舟不耐烦的开口,伸手将扛在肩上的网兜往前一挥左右滑动,几个少年们生怕被打到头,都连忙让出空地。
她恰好伸出手拉住程嘉禾,程嘉禾却没有握她的手而是呜的一声扑进了她的怀里,白白嫩嫩的手抱的紧紧的,哽咽着喊:“舟舟”
声音和眼泪含混在一起,听起来又可怜又乖。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余映舟一直在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去救程嘉禾呢?因为她心软,还是因为程嘉禾的眼睛,像下了一场湿漉漉的大雨,短暂在她身上停留,就让她觉得好像有一场雨经过。
余映舟拉程嘉禾走的时候那几个小少年还不甘心放过这么一只大肥羊,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喊。
“好啊,余映舟,你可终于承认了,你有一个疯子妹妹——余映舟你有一个疯子妹妹——”
那声音传过了一道又一道的街巷,最后惊扰了住在周围的老师,那群少年们惹祸上身立刻做鸟兽散,跑的无影无踪。
而余映舟依然一只手扛着她的网兜,一只手握着车把手不紧不慢的沿着街道走到路的尽头,周明明听见自行车的声音嗷的一声探出头来可惜的喊:“刚刚有两条好长的黑鱼——”
他的话没有喊完,就看见在远远的山坡上一个小尾巴悄悄缀在余映舟身后,来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那是湿漉漉的程嘉禾。
“你怎么带她来了?”周明明从冰冷的河水里爬起来,哗啦啦的冷水从他身上坠落,氤氲出一团白雾,少年单薄的身形都因为冬天而变得凌冽又清秀。
“她自己跟来的,我又没带她来。”余映舟把自行车停在河边,蜿蜒的河水静悄悄的水下流动,最后的阳光碎成点点金黄落在她长长的眼睫。
程嘉禾突然蹲下身去看着她的眼睛,而后从怀里掏出满满当当的糖和一堆皱巴巴的钱捧到余映舟眼前,绽出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像一轮月亮。
她说:“舟舟,都给你——”
“都给舟舟,舟舟吃——”
她把那些需要别人抢的东西完完整整的,全都一股脑的送到了余映舟眼前。
亮色的糖纸反衬出点点碎金。
后来余映舟想,那时候的她其实不是接受了程嘉禾而是妥协的接受了她的命运。
她摆脱不了程嘉禾,她的爸妈永远不会把程嘉禾送走,哪怕她再反对,再顽抗也没有用。
余映舟没有驱赶她,也没有拿她的糖,她只是无视了她,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倒映在水里的凌凌波光。
从那以后程嘉禾就天天跟着余映舟,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回家,余映舟身边一直那样热闹,程嘉禾就做她身后的那只小尾巴,总是傻乎乎的跟在她身后,嘴里有时候咬着糖,有时候吃着零食,有时候忐忑不安的咬着手指。
她身上有很多钱,余映舟和她的的朋友们没钱的时候就去找她拿,她总是很大方,丝毫不介意,傻乎乎的笑着,把所有的钱都递给余映舟。
“给舟舟,都给舟舟”
慢慢的,也没有那样多的人害怕和欺负程嘉禾,她虽然不聪明有些笨,但身上干干净净又傻乎乎的爱笑,少年们总有一种奇怪的保护欲,只要进入他们好友的范围里就能得到他们的庇护和不计前嫌。
终于也会有女孩子在放假过来找余映舟的时候寻找程嘉禾的踪迹,看见在门口悄悄探头探脑的程嘉禾,也会冲她笑着说:“舟舟,带嘉嘉一起吧。”
余映舟虽然嘴上嫌弃,但是出门的时候还是会把程嘉禾带上,让她坐在自己自行车的后座。
北方的冬天那样冷,少年们却好像从来不害怕,呼啸的北风从身边吹过,程嘉禾抱紧了余映舟的腰,呼吸里都是余映舟妈妈喜欢的栀子花的香气。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余映舟身边的人,是已经长成清瘦少年的周明明,另一个是余映舟最好的朋友,林慧欣。
高高飘起的米色围巾遮住了她的下颌,露出来的鼻子挺翘,眼睛圆润,高高扎起的丸子头下是一截白且脆弱的脖颈,在冬日里白的像是在发光。
她是学校的英语课代表,隔壁班主任的女儿,一口英语说的流利又清晰,所有的学科都得心应手,她是余映舟最合拍的朋友。
程嘉禾呆呆的看着他们,被冷风掀起来的围巾总是容易遮住眼睛,她在某一刻突然伸出手去,余映舟却已经快她一步,把她的手按了下去。
“别乱动,下坡了。”她语气有点凶,握住程嘉禾的手却一时之间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