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静立在酒肆的窗台边,目光悠悠投向窗外,街巷之间,行人虽还只是稀稀落落的,可随着鞑靼兵败的喜讯传开,越来越多的百姓拖家带口,纷纷重返朔州。
朔州城仿若一位久病初愈的伤者,正缓缓重拾往昔的蓬勃生气。
“扣扣扣。”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静谧。
陆朝闻声,款步走向房门,门外,萧峥一袭常服卓然而立,身姿挺拔如松。
平日里那身厚重冰冷、沾染着征尘与血腥的盔甲已然卸下,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干净利落,更衬得她面庞英气逼人。
那嘴角的伤疤似乎也淡了些,陆朝满意地点了点头。
“咳,”萧峥率先打破短暂的沉默,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寻我,可是为了和谈之事?”
陆朝神色平静,只是轻轻颔首,侧身让他进屋,随后抬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动作娴熟地为他斟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这才悠悠开口:“你猜得没错。”
萧峥目光一瞬不瞬地锁住陆朝,那眼神仿若能洞悉一切,须臾,她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自嘲,即便是他,也不能接受吗?
“你若此番前来,若是想充当康王的说客,那恐怕你们都打错了算盘。我萧峥的决心与意志,从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轻易更改。”
“你也认为女子不能掌军权?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
萧峥固执地看着陆朝。
陆朝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平静而诚恳:“真没有,在我看来,你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男子都要出众得多,相较之下,我自愧弗如。”他微微一顿,继而又道,“你所提出的条件也极为公道,一共四个条件,最后一个才涉及你自身,这般为他人考量,已经很难得了。”
萧峥闻言,不禁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陆朝会有如此反应,他下意识地反问:“你难道不觉得我是个贪恋权势的女人?”
陆朝再度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为何会这般想?这世间众多男子汲汲营营、追逐权势,不正说明权势是好物?女子又怎就不能向往?唯有强者,方能掌控自已的命运,拥有抉择的自由,我觉得你做得并无不妥。”
话锋一转,陆朝的笑容渐渐隐去,原本缓和下来的面容再度覆上一层寒霜,他目光凝重地看向萧峥,问道:“只是,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应对朝廷里那帮酸腐文人?”
陆朝心里清楚,一旦萧家军的军权交到萧峥手上,只要边境安稳无战事,萧峥便再难回到西北。此后,日日上朝都得与那帮酸儒周旋,还得时刻提防暗处射来的冷箭、算计,种种明争暗斗,可想而知,往后的日子将会何等艰辛疲惫。
那又是她想过的日子吗?
萧峥眉峰一蹙,怒意瞬间涌上眼眸:“说了这许多好话,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再难,总好过被人像货物一般随意一指,不明不白地嫁给一个陌生人,在后宅之中虚耗一生吧?”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隐忍着满心的愤懑。
陆朝凝视着萧峥,沉默片刻,轻声抛出一个问题:“倘若,是伴君王身侧呢?”
他的语调不高,却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