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喉咙更难受。
雨早已经停了,窗外是格外清明的天色和苍翠如洗的远山。文虎觉得昨晚的那场雨不光浇透了他的身体,也浇透了他的心,把这些年积累的沉灰积垢都洗了个干干净净,心里竟是分外的轻快而警醒。
好雨知时节,不仅滋润了春物生长,也使得多少淹没于泥沼中的灵魂,终于可以恢复自己的清白与洁净。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就绪,只等着松井正雄不经意间的一个火星,燃烧的西北军就会把关东军分裂华北的痴梦烧成一撮灰烬。现在他需要做的,就只剩下等待了。
松井正雄正在书房里想着要不要给梁文虎去个电话问候一下,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听,原来是中村义男,这次军部能批准他突袭徐州的计划,中村义男也说了不少好话。
松井正雄立刻表示谢意,“中村君,我要谢谢你在板桓大将面前帮我吹的边风啊!”
中村义男在那头笑着答道,“如果是别人,我还不敢打这个包票,不过这个韩老二嘛,属耗子的,松井兄是必胜无疑啊!”
韩老二……属耗子的……这两个关键的字眼通过分秒不断的监听信号原原本本的传送到了北平警备司令部的监听台前。周勇一脸狂喜推开了司令办公室的门,“有信号了!是徐州,徐州!”
正在陆军大学课堂里听战略课的韩澜生一接到二叔韩继明的加急电报,当即赶往委员长官邸。
江季正和于辞修正在商量加快德械师装备速度的问题,见一向从容温和的韩澜生挟着风匆匆进来,都有些诧异。韩澜生把一封电报往委员长面前一放,“委座,日本人动手了!”
江季正顿时一惊,拿起电报仔细看了,才皱着眉头道,“进攻徐州?山东军现在的兵力装备如何?”
韩澜生马上汇报,“可以调用的兵力约有三个师,装备多为北伐时期的汉阳造和少量的机枪,装备最好的重炮旅,已于半月前调拨给了上海的警备总队。”
“什么?”江季正一拍桌子,“谁调的?怎么没和我汇报!”
于辞修愣了一下,赶紧接过话去,“是温院长直接给作战厅下的命令,说是委座您点了头的!”
韩澜生趁着话头马上补充道,“在这个关键时候调走重炮旅,恐怕不是碰巧那么简单,也许温为良……真的有问题。”
江季正的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正在这个时候,一声“报告!”,黄子英夹着电报夹满面焦急的走进来,“报告委座!华北行营梁文虎司令急电!”
“念!”江季正一脸铁青命令道。
黄子英翻开夹子,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日军松井师团于今晨向徐州发起突袭,职已调西北军五个师前往徐州阻敌。北平兵力空虚,请委座批准速调相邻东北军之秦大成部进驻北平,以保万安。另……”说到这里,黄子英突然停顿了一下。
“接着念!”江季正腾的站起身来,开始不安的来回踱步。
“另:职定倾全力以保徐州,誓以此役之成败洗刷汉奸恶名,并揭穿指我为汉奸者别有之用心!”
于辞修紧张的看着江季正,“委座,温为良昨天和蔡纯湘去了上海!”
江季正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告诉复兴社,务必把温为良给我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刻拟电:让秦大成带部队马上开拔,全力支援北平!”
松井正雄怎么也没想到,此次进攻徐州会落入西北军五个师和山东军合围的包围圈里。此刻他正瘸着一条腿,站在前线指挥部简陋的土房子里,在贫穷的苏北平原上,这已经是当地最象样的一家农户了。打前站的卫兵们解决了房里的几个手无寸铁的支那人,勉强收拾出了这间指挥部。
门外的歪脖子树上,吊着两个开膛破肚的光身子女人,血液混合着脏器的味道非常难闻。这是这家的农妇和十来岁的女儿,几个赌博输光了慰安票的士兵,将她们轮奸后吊在这里当靶子打着玩儿。松井正雄刚踏进院子时,被这景象激的火冒三丈,当即就地枪毙了为首的那个士兵:身陷重围、千钧一发的关头,居然还有心思玩支那女人,简直是给号称“帝国之花”的关东军脸上抹黑!
松井正雄的狂怒还有一个原因:造成他如今这等沮丧的局面,罪魁祸首就在于他受了梁文虎的蒙蔽。而轻易蒙蔽他的,无疑就是那张勾起他心火的俊美脸庞。大战前夕,他居然收留了一个支那军的长官在自己书房里呆到深夜,如果不是心里有隐秘的企图,这实在是个低级的错误。虽然他目前还不明白为何会走漏了消息,但联系前因后果,梁文虎的来访无疑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他回想起当天晚上自己对梁文虎的暧昧甚至称得上猥亵的举动,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个漂亮男人不可思议的忍耐力,都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是为千古美谈,那梁文虎的忍辱含垢可算是到了极致了。
西北军显然是有备而来,依托深沟高垒,巩固防线,稳步推进,关东军的机械化装备并没占到多少优势,战斗打得很艰苦。而山东军一方则力量相对比较薄弱,装备也差,双方你争我夺,呈一片胶着状态。
松井正雄听着外面隆隆的炮声,脑子却在不停的转着。他从来不是一个打死仗的人,根据战场形势变化及时调整战略正是他的长处。此刻他看着作战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西北军战线,咬着牙做出了决定,“抽一个精锐联队,集中所有重武器火力,跟我从山东军一方阵地突围!回攻北平!”
梁文虎躺在警备司令部办公室的沙发上合衣而卧,他已经连着好几晚没有合过眼了,秦大成的部队半路遇上了暴雨,路基坍塌,行进速度大大减慢,恐怕不能如期到达北平。而西北军奔赴徐州前线,他身边只留了一个警卫团,如果关外的日军闻风而动,形势可就不妙了。不过他倒也没有乱了阵脚,关外的日军毕竟离北平较远,就算以最快速度推进,也不太可能赶在秦大成前面到达。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担心,惟恐徐州前线会出什么不测。
只听一声滞重的响声,周勇推开办公室的门,脚步匆匆的走到沙发跟前。梁文虎听着他毫无顾忌的脚步声,心里预感到了不如人意的后果:周勇从来最怕打扰司令睡觉,没有万分紧急的情况,他是不会这样粗手粗脚的。
没等周勇叫,文虎自己就坐了起来,“什么事?”
周勇的脸有些发暗,不过语气还算镇定,“徐州前线的电报,我军还在与日激战,而山东军却已全线溃退!松井正雄带了一个联队从韩继明的阵地上突围出去,朝着北平方向来了!”
文虎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站起身来,身上盖的军外套滑到了地上,他只觉得一种熟悉的感觉又从心底里翻腾出来,那是一股蛇一样冷飕飕的寒流,沿着脊柱一点点的往上爬:这情景,和十几年前的济南简直如出一辙!西北军,山东军……时间的轮盘拨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难道真如当年钟子麟在作战会议上据理力争时所说:北平,会变成第二个济南么?
火光、废墟、鲜血、哭喊、十几年前的那场屠戮,如今回想起来,仍叫人如坠阿鼻地狱。当年他只是个过客,可如今,他是北平的行政长官,一个称职的地方长官,决不会允许日本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把人间毁灭成为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