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你这次要走多久?”澜生接口问道。
天佑眼睛躲闪了一下,很快又摆出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孔,“这个不好说,就看你们这仗得打多久了。也许到了香港那种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依红偎绿左拥右抱,就舍不得回来了!”
“我们都在这儿枕戈待旦的苦撑苦熬,你老兄倒落了个清净自在,真是人比人当死呀!”澜生笑拍着天佑的肩膀,“桃花源里的玉面郎君……老美说的不错,你真就是个坐桃花源的命。”
“你来这里,是瞒着你爹的吧?”毅卿看了看门口,见几个随从正紧张的往这边看,便笑道,“当你的手下不容易啊,看把他们给急的,一个个屁股都快冒烟了。”
天佑嘿嘿一乐,“我爹要是知道我现在正坐在东北军十一军的军部里,肯定吓的不轻。咱们的交情他们那辈人是搞不懂的,也许年轻的时候他们也有过交心的朋友,只是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这心啊也都冻的硬梆梆的了。”
澜生看着天佑灿然的笑脸,感慨着,“天下人要是都像你这样,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不好不好!那你们满腹的兵书战法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天佑连连摇头,又转向毅卿,“你也听说了吧,最近北平的反战活动很频繁,临时政府前天天有人游行示威,我走前还没个消停。据说这些都是一个叫什么和平诗社的社团组织的,那帮社员碰头都在租界里,北平警备司令部也抓不到把柄。”
“我略知一二。”毅卿点头道,“据说是几个燕京大学的学生在张罗,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编的稿子,哪里印刷成册的,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册子就满天飞了。听说北平警备司令部对此很是头疼,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们。”
“奇怪,你爹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怎么会允许小册子在眼皮底下满天乱飞呢?”澜生疑惑的微蹙眉头,看着毅卿,“以前孙沛芳掌政的时候,北平的学生闹事波及到奉天,你爹呼拉拉的把几百学生都关进了大狱。如今北平到手了,你爹却睁只眼闭只眼的,真叫人琢磨不透。”
天佑的脸色黯了一秒钟,马上又光彩四溢,“琢磨不透就不琢磨了。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尽管开口!雪茄?洋酒?珠宝?英国妞?”
澜生捶了天佑一拳,“英国妞我们可消受不起,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着,毅卿的面色却冷峻下来,眼睛带着沉思出神的投向围墙之外,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远处的小山丘,逶迤着像挖开了一道壕沟。
“奇怪,正午的影子怎么这么长?”毅卿心不在焉的嘟哝着,摸出一根雪茄点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少,明天再更一章吧
二十八
常复林劝阻的电报还没到济南,韩继明就自作主张的将日本关东军渡边师团的一个先遣团搁到了鲁南前线上,师团的其他四个团也随时准备南下增援。韩继中接到常复林的电报后急令弟弟将关东军请走,谁料先遣团在开往鲁南前线的路上和东进增援秦凤成的梁文虎不期而遇,尽管关东军的装备远在西北军之上,但在地势险峻的鲁南山区,日军的重型装备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西北军凭借轻武器和四千兵力的绝对优势轻而易举的将全团八百日军来了个瓮中捉鳖,俘虏六百余人,其中包括切腹切了一半却没死成的森田大佐,几个正举着军刀准备自裁却因为片刻的犹豫而被活捉的中佐、少佐。松井正雄大怒,通过外交途径直接把话撂给了国党主席温为良,如果梁文虎不释放所有俘虏,关东军将帮助常韩两家共同对付北伐军。
鲁南前线。
梁文虎正站在临时指挥部门前的土丘上,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消散的硝烟味儿,一阵山风刮过,带着初冬难挡的寒意,梁文虎出神的看着浅黛的远山,单薄的身体立在风中,衣袂瑟瑟抖动。周勇抱了大衣走过来,将衣服披在梁文虎的肩上,“少帅,日本军部的人催着您答复。”
梁文虎将手里的电报揉成一团,扬手扔进了山沟。这是国党主席温为良和北伐军总司令江季正联合发来的急电,劝他要以大局为重,在此北伐艰难之时,不可轻举妄动再树敌手,意思就是要他放了那六百俘虏,别和日本人对着干。梁文虎看着电报纸团一路蹦跳着滚入沟底的灌木丛里,脑海中又拉洋片似的闪过许多幕往事,他从来没有像恨日本人一样恨过什么人,他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以抑制的想要杀人。刚才和日本军部代表渡边淳的一番对话又在耳边响起。
“梁少帅,别来无恙啊!”渡边淳一进门,那双眼睛就贪婪的把梁文虎从上到下看了个遍,一口流利的中文不在松井正雄之下,“少帅还是丰姿卓然,令人见之忘俗呀!”
梁文虎一看到那张在晋西北就已经见过的邪笑的脸,血轰的全冲进了脑子里,渡边淳,当天和藤田喝酒时一个劲儿讲黄段子的龌龊东西!他早想把这几个骗他喝酒的狗杂种一窝毙了,当即拔枪顶住了渡边的额头,“渡边参谋,真没想到你还敢找上门来送死!倒是省了老子的工夫!”
渡边淳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呵呵的笑出声来,“看来少帅还是对藤田的美意耿耿于怀啊!不过,今非昔比了,今天你这颗子弹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枪膛的!你先看看这个,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叙叙旧。”
一张信纸展开在文虎面前,落款是国党主席温为良。文虎怒目瞪着渡边淳轻佻暧昧的眼光,一手扯过信,才扫了几行,眉头就越皱越紧。满篇息事宁人的丧气话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偏偏渡边淳还来火上浇油,“少帅可千万不能凭一时意气行事,放了我们的人,大家都好下台。否则的话,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少帅你就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呀!”
文虎斜着眼看渡边,心想就算你会说几句中国的歇后语又如何,当初藤田的一条贱命根本不能抵消他心中的屈辱和愤恨,大哥的死更是让他和日本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将这六百俘虏斩尽杀绝!别说是渡边这个狗杂种带着一封轻飘飘的信来要挟他,就是温为良亲自站到他面前,他也绝对不会买帐。文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渡边送上门来,只不过是在日军尸堆中又添了一具丑陋的躯体罢了。
渡边见文虎面露笑意,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不怀好意的盯着文虎浓密睫毛下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以少帅的天资聪慧,应该能看出如今的北伐军前景并不乐观,东北奉军的四十万大军还没有全部投入关内战场,装备又远在北伐军之上,如果你们再得罪了帝国的二十万关东军精锐,那无异于自寻死路自掘坟墓啊!”
文虎自顾着在桌边坐下,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如何找个合理的借口把这些弹丸小岛上来的短腿猢狲送上西天。渡边却呵呵笑着凑到另一边坐下,一只爪子盖住了文虎放在桌面上的手,还恬不知耻的揉捏了两下。文虎心想这家伙死到临头还不老实,一反手扣住了那只手腕,暗暗用力直到渡边“哎呦”一声龇牙咧嘴的软塌下去,才狠狠的丢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怒目瞪去却见渡边正揉着腕子对着他暧昧的笑,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
“报告!”周勇夹着电文夹子身姿笔挺的进来,根本不瞟渡边一眼,“少帅,北伐军司令部发来的急电。”
文虎接过来一看,还是那几句混帐话,只不过署名变成了温为良和江季正联名。心里的火噌的窜了上来,烧的胸口憋闷难抑。中国人几百年的毛病,窝里斗的再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