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桌旁方才还大咧咧坐着的男人都先后起身,除了骰子荣,竟无一人敢上去迎一迎。刚在泳池旁的男人,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悄无声息地从门后出现。在骰子荣的指引下,走向内间。身后有手推周楠楠的腰:“识相点儿,别办砸了。”
“办砸了你们两个女的今晚就不用坐电梯,直接从楼上跳下去还三百万吧。”有人补充。
周楠楠挪动着双脚。
内间的赌桌离她站的位置很远,一百多米,可周楠楠在他抬头的一秒有种感觉,他能清晰辨得出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是背脊上的冷汗和心跳的频率,这个男人都能看得清。
背后的门被人从左右关闭。
一个赌桌,绿色绒面。
“这个,南老板今晚见过了。”骰子荣含笑,解释说,“我听说南老板一向不喜欢见外人,就弄了个勉强和您说过话的端茶倒水、发牌。她叫周楠楠。”
“楠楠?我有个妹妹,叫北北。”南淮眼皮抬了下,因为她“独特”的名字而有了回应,因为他想到了远在莫斯科的南北。
“南先生,刚在泳池,我没有排斥回归的意思。”周楠楠轻声解释。
骰子荣听得没头脑:“啊……回归啊,回归多好啊,重回祖国怀抱,到时候我就能和南老板同一国籍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啊,”他轻推周楠楠后背,“这位南老板是云南人哦。”
骰子荣眼底的冷意在告诫她这个“发牌小妹”别再说下去了。
这里不需要她说话,只需要她发牌。
周楠楠忙走到桌旁,拆开了两副新扑克,左右手各持一副,在两人面前展示后,不太熟练地开始洗牌。手心的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甚至一度拿不住牌。
南淮一直坐在牌桌旁,耐心等着他自己的牌,没再看她一眼。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海峡对面就是珠海,没什么灯火。而这里,是纸醉金迷的澳门。
周楠楠整晚都在想“云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以生出这样的男人,可她不敢说话,只能充当一个发牌机。而渐渐地,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骰子荣也不敢多和这个男人交流,这个身价十几亿的澳门赌场大亨在做的事情,竟然是送钱。
是的,不断送钱。
筹码汇聚在南淮手旁,越堆越多。
而输钱的骰子荣脸上的笑容,也随着筹码减少而越发畅快。
天亮前,有人送来了早餐。
餐桌上摆满了各种中式点心,南淮没兴趣尝一口,从里到外所有人也就不敢下筷。生生从五点多熬到了十一点。
周楠楠几根手指因为派牌都没了知觉,那个赢了整夜的男人终于将牌放下。
南淮抬起眼,直视周楠楠背后。
她一瞬恍惚,还以为他在看自己。
其实并没有,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在看太阳。她背脊早就被落地窗外的太阳烤得几乎伤掉,可不敢坐下,也不敢提出喝半口水。骰子荣终于耗不住,暂时站起身,揉着自己酸痛的腰,对南淮讨好地笑:“南老板真是逢赌必赢啊。”
“你不口渴吗?”南淮倒是问周楠楠。
周楠楠张口,嘴唇发干:“我看你们玩得高兴……怕打扰你们兴致。”
南淮头一偏。
周楠楠愣愣站在那儿,没动。
“南老板叫你去喝水,还不快去!”骰子荣笑。
周楠楠这才挪动双脚,走到餐车边,拿起不锈钢罐子里装着的橙汁倒了一大玻璃杯,猛灌了几口。在她放下杯子时,南淮也站起身:“差不多了,荣先生。”
“好,好,真是耽误您了,南老板。”
南淮点头:“有机会再见。”
“什么有机会啊,今年,我必会去云南拜访您。”骰子荣亲自打开门。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南淮。
南淮走后,骰子荣就替她和经纪公司解约,将她签约在了自己公司。合同上写的是模特,可是她什么也不用做,只是每天陪着骰子荣见各种老板,做一个察言观色、端茶倒水的发牌小妹。骰子荣在外边都称呼她为小妹,偶尔见到一些特殊客人,会和人家介绍这位小妹是专门给南淮派过牌,伺候过整晚的人。凡是听到如此形容的客人们,全都会对周楠楠另眼相看,无一例外离开前都会送她一些首饰。
那些送来的首饰大多是翡翠,据说南淮的妹妹喜欢翡翠,他让人难以捉摸,外人只能从他那个叫南北的妹妹身上来猜测他的喜好。骰子荣的谎话,她始终不敢揭穿,只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地给各种贵客发牌。
后来渐渐混熟了,周楠楠也在骰子荣心情好的时候,能小心打听到一些关于南淮的事。
关于他是如何在十几岁遭遇灭门后,孤身带着一个妹妹下落不明十五年;关于他如何卧薪尝胆,从装成一个哑巴混入东南亚各国,向当初一个个仇人索命;关于他是如何将亲妹妹送到海外,然后一拳一脚立足下来,重新让南家回到昔日地位;关于他如何为了妹妹和莫斯科程家翻脸,和CIA翻脸……而又是如何,独自抚养妹妹的女儿,身边始终没有任何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