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久,君卿便没有那么拘谨。
之所以说是拘谨,而不是淡漠,是因为我与他待的这段时日也会偶尔见着他僵硬不自如的笑,那时候我方才忆起当日玄武城门下那个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少年。
不过君卿一不拘谨,苦了的可便是我了。
夜里他也爱揽着我入睡,不似玄元的霸道,略有些小心翼翼。
可在他身边我却是睡不着,他不动我也不敢动,有时候僵了一夜手臂都麻了。
无聊之时我便在床上细数过去的点点滴滴,当然,想起玄元的日子居多。
话说,玄元的眸子灿烂明净如春水,使人一眼朝望到底,可就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而君卿的眸子深沉稳重如夜色,叫人看不清他的言行,可就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我也能将他的想法猜个大概。
玄元不擅言辞,一颦一笑皆简简单单的代表了他的喜怒哀乐,偶尔也有出人意料的举动,总归能叫人轻易的喜欢上;而君卿也许只是不愿开口,他的爱恨情仇皆深深埋在心底,予我的从来只是一份恩宠。
君卿的胸膛坚硬如铁,胸怀里满是厮杀与角斗的腥风血雨;而玄元的怀抱温暖同炉,躲进他的臂弯便有心远地自偏的快适。
但其实,玄元才是那个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满载鲜血的人。
奇怪,为何我一直要拿玄元同君卿做比?我也略有迷茫,可心神飘忽,由不得我怎样想。
每日君卿上朝之后,我便会趁着这个当儿悄悄溜去玄元那里。
这时候天色正早着,阿烈还未从公主府里出来。这一路上婢子太监们都是知道的,不过皆很识趣的秘而不宣。
第一次如此偷偷摸摸,不免有些紧张,生怕半路君卿杀出来指着我叉腰大喊“啊哈,陆随云!”。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君卿不大可能会做叉腰狂笑这种狂狷妩媚的动作。
似乎纵观整个皇宫,也只有我能做的出来。
溜进碧华宫的时候,玄元正枕臂而眠,因着沉疴难治,呼吸也总是乱了韵脚,我蹑手蹑脚走上前,躲在床榻之上,就这般凝视着玄元的面容。
病中的玄元就似是那王母的琉璃盏,一碰就碎,惹得我连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那眼睫扑出来的风把他给吹垮了。
他的病已经拖了有好些时日了,我一直担忧着。
也就是他睡得浅,我只消蹲了片刻,他便有了察觉,睁开了眼。
见了我,并未露出我意料之中的讶异的神情,只是淡然,眉间还罥着缕缕倦怠。
“你怎的来的这么早,吓我一跳。”
他从床上坐起身,把身后的玉枕拿开,自己往里侧挪了挪,给我腾出个位子,“这些天怪冷,尤其是这五更天。快到被褥里来焐一焐。”
我脱了鞋爬上了玄元的床,把他的衾被向上提了提,防着他的心窝塘儿受了寒。
一方罗被总不够两个人盖,玄元揽着我的肩膀,我二人紧挨着,缩了又缩。
“还是冻的。”玄元一把抓住我的手蹙眉,“你在景流殿那些时日,皇上便没给你喝些益气补血的药吗?”
“没甚用途的,你也知,我这身子不同那些肉体凡胎。”我怕冻着他,便想把手给抽出来。可他抓的紧紧的,不允我放手,我也只好作罢。
“我也是那肉体凡胎啊。”
“你与旁人不一样。”
“怎的不一样?”玄元的眸子愉悦的闪闪烁烁,嘴角满是惬意。
我一时语塞。哪里不一样呢?我总不能说旁人皆是人而他是王八吧。
这王八是滋补的好东西,可拿来说人就不那么对头。
不是哪个乌龟王八都可以像玄元这般身份尊贵位列仙班的。
当然这话可是大不敬,若是被归位后的玄元听着了要恼的。
见我不搭话,玄元也便一笑置之。
“你成日里往我这里跑,皇上不会怪罪吗?”
“君卿他不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