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铢锱必较,睚眦必报的性格,从前只要有利可图,甭管压榨的对象是孔立文还是什么别的人,他都绝对不会手软。
但眼下,一来药厂对他实在重要,他不想把孔立文逼到走投无路,把股份卖给别人,再给自己增加麻烦;二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心软了。
生逢乱世,他与孔立文今日一别,很大可能这辈子也见不着第二回了。
谁得罪过他,即使十年,二十年,他也会记得,早晚要讨回来;但偶尔,他也开始记得点别人的好了,并不介意给孔立文留条活路。
拿到签好字的合同后,孔立文感激涕零,几次张口,都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沈璁见状,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口问道:“准备去哪儿啊?”
“可能……先、先香港吧……”孔立文嚅嗫道:“那边要是也不太平,就台湾、新加坡……反正……就……走一步看一步……”
“嗯,那你先去外边探探门路,等我忙完这一阵,有空了,去找你喝酒。”
沈璁说着,已经把人送到了门口。
孔立文千恩万谢,等着沈璁都要把办公室的门推开了,才想点事来。
“哦,对了,还没恭喜七少爷,听说——”
“好事将近。”
“沈、朱两家联姻,场面肯定小不了,大概有日子要忙。”他说着拱手作揖,一脸遗憾道:“我怕是等不到喝上七少爷这杯喜酒了。”
“不过七少爷放心,等我安顿下来,一定想办法跟你联系;办酒的时候提前言语一声,立文人虽不到,红包一定会到。”
孔立文都指名道姓了,沈璁当然知道对方在说朱珠的事。
但他跟女方不过就是见了一面,怎么被传成“好事将近”了?
还不等他细问,孔立文突然叹息一声,接着语重心长道:“既然七少爷没有把我当外人,那立文今天也跟你说点大实话。”
“你知道,我大嫂的娘家也是在财政部里面有些职位的。”说着他压低音量,凑到沈璁耳边神秘道:“都说新任的财政部长是能力不济,才会政绩不彰,而朱家的长子正好乘着这股东风,大有扶摇直上之势。”
“可是七少爷,这外人看来,经济没搞好确是实情,可这背后的原因,真是现在的部长不中用吗?”
“看看北边那仗打的,到底是不是某些东西……”
“已经江河日下了。”
见沈璁凝眉沉思,他又很快解释道:“就当我瞎说的,七少爷你别忘心里去。”
“我不是眼红,要诅咒你们沈、朱两家联姻,只是……”
“前些日子,我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跑干净了才明白,什么都是虚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对你不离不弃,才最重要。”
沈璁闻言,微微抬眸,面色凝重。
其实连孔立文都能想到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想不到,甚至,就连沈克山的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
沈克山要朱家眼前的风头正盛,也要沈璁的臣服,还要一个孙子,后继香烟;至于以后的事,朱家若是倒了,总会有新人崛起,他自己正式娶进门的姨太太都有十几房,沈璁怎么就不能多娶几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