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哈迪尔还是保持了克制:“王局长可能不太清楚我们新疆的古服饰。古与今的区别,只存在于两个方面,服装样式和花纹。样式倒是很好复刻,而花纹就有些困难了。各个朝代、各个时期的花纹样式各有特点,它就像一个时代符号,代表着服饰的朝代。所以复刻的重点和难点,其实就是纹样!织锦的纹样可不像艾德莱斯的扎染工艺那么简单,它以‘织彩为纹’,用五颜六色的丝线按照花纹的顺序一根根织上去的!工艺复杂,费时费力。光织好做这件衣服的锦缎,就得花费几个月的时间!”
“那用新疆特有的艾德莱斯去做,是不是会节省很多时间?”王长辉这个外行开始给内行出主意。
哈迪尔笑了:“王局长,我们复刻的是古服饰,至少得是千年之前吧。艾德莱斯的历史渊源,史学界至今尚无定论。虽然艾德莱斯主要发源地和田洛浦县吉亚乡当地的匠人均满怀自豪地称艾德莱斯历史悠久,有一两千年的历史,甚至还有说三千年历史的。其实,都是吹牛。”
“为什么?”王长辉还是第一次听新疆本地人质疑“活化石”的历史。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服饰上最重要的代表年代的符号,就是图案!”
一说到自己的专业,哈迪尔就有些收不住了:“艾德莱斯的图案内容决定了其最早只可能产生于10世纪伊斯兰教普及于中亚以后。据夏·穆罕默德·朱拉斯所撰《拉失德史续篇》记载:察合台汗黑的儿火者(约1383——1399年在位)攻占了哈拉和卓(高昌)城后,将战利品进行了分配,他本人要了一块艾德莱斯和一顶蓝色的帐篷。王者不取金银珠宝,而要艾德莱斯,这足以说明艾德莱斯在当时还是相当贵重和稀罕的。在新疆的考古发掘中,出土的艾德莱斯实物只追溯到了清代。因此,艾德莱斯的生产年代大约在14世纪,元末明初,根本到不了唐。”
“哦,原来如此。”经哈迪尔一解释,王长辉对唐回鹘夫人装的价值和艾德莱斯的历史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心中对那件红色霓裳也愈加渴望。
“王局长,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得先回去了。项目的事千头万绪,我们还没形成详细的路径,刚才孙书记的话您也听见了,明天就得和前指商讨细节。我们得抓紧时间准备一下。”聪明的吾斯曼见王长辉猛然睁开了欲望之眼,哈迪尔也打开了话匣子,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别被王长辉把唯一的一套古服饰给编排进了去,赶紧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对对对,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我太过好奇。感谢哈迪尔先生耐心赐教,预祝你们明天马到成功。”王长辉虽不舍,但也不好强行挽留。
送走哈迪尔一行,王长辉兴冲冲地来到孙宇翔的办公室。
“孙书记,刚才那三个维吾尔青年,只有一个空泛的想法,连项目具体是啥都没想明白,你还真准备在后面推动啊,可别白使了力气。”
王长辉的这句话是夹带私心的。
和哈迪尔短暂的交谈,他已经看到了新疆古服饰在文化传承、传播、融合中的意义,心中已经有了一条粗浅、但完全可以实践的路径,决心将这个独特的项目引到莎句。
“能潜心研究新疆历史文化、坚守传统手艺的年轻人,在这个时代难能可贵。我虽然不懂,但却强烈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好项目,是一个用大众文化联通沪喀、接地气的文化项目。”孙书记笑着说道。
“书记,我们莎句愿意替你探探路!而且,莎句江南书局别具一格的装饰设计,正好需要他们的古服饰来点缀。要不,把他们交给我?”王长辉在心里叹服孙书记对文化工作的敏锐,知道从目前情况来看,想从这样一位高瞻远瞩的前指指挥长手里抢人已变得不太现实。
不过为了莎句的文化发展,王长辉还是想尝试最后一搏。
孙书记目不转睛、饶有兴致地盯着王长辉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他看得内心发毛。
“你这小滑头,强盗出身啊,还想从前指手里抢东西!你心里想啥我能不明白?别瞎打主意,这个项目看似简单,其实很复杂,要做出成绩、做出影响力,必须要由前指来操刀。资源、政策、资金,少一样都不行。你也说了,三个小年轻空有一身技艺和想法,这是劣势,也是优势,前指最该做、也最擅长做的,便是在空白纸张上画出最美丽的图画。”孙书记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王长辉。
见自己的小心思瞬间便被孙书记看破,王长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要是没其他事,你先回吧。”孙书记下了逐客令,便埋头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书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