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二叔十分吃惊:“我只知道他家里租房子给人住,又开了车马店,倒不知道他有这么忙。”
路有贵笑了笑:“先前我跟你嫂子有些积蓄,因不敢露财,便陆陆续续买了几个院子,赁给别人注,平时让女婿替咱们管着,一年下来,也有五十两银子呢。陆女婿自己也有几个院子要照管,一忙起来,便顾不上家里了。你嫂子心疼闺女要带几个孩子,还打算搬过去照应呢,我怕上头知道了要罚,才拦住了她。”春瑛一听,就知道自家老爹又买院子了,不过外城房价不算很高,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路二叔先前早有耳闻,但从那五十两银子的收入推测,就知道兄长买进来的院子空怕不是一两间,不由得大吃一惊:“哥哥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当心叫上头知道!”
“不怕的,都在女儿女婿名下呢,即便上头查出来,也是无妨的。”路有贵微微一笑,“我这银子都乾净的,可不是从府里贪来的,你怕什么?”
路二叔稍稍松了口气:“这倒罢了,只是有银子为何总买宅子出租?要是我,宁可到乡下买地,有了地,才算是有了底气。”
春瑛道:“田地固然好,只是我们身上有差事,没法当出门去照管,况且天时不定,若是遇上不好的年景,田地失收,那银子就打了水漂了,倒不如赁房子给人住,平时就算冷清些,遇上科考之年,或是有官员上京、客商来做买卖什么的,一年的进项,除去平日所费,倒也有不少盈余。”
路二叔不由得失笑:“你这孩子,年纪越大,算盘就打得越好了!步过这都是外头百姓人家才做的,我们这样的家生子……即便有些家财,也不是自己的,何必费那心思?”
路有贵道:“不是她算盘打得好,是你从来没这么想过。”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素来是个精明的,早年跟着大少爷东奔西走时,还想着将来如何如何,为什么如今倒缩手缩脚了?”春瑛也跟着附和:“是呀是呀,记得当年二叔你讲过,大少爷答应你,分了家就放你为民的,怎么没听你说起后文?”
路二叔苦笑着抹一把脸:“并不是大少爷不可遵守约定,是我……我一直没胆子再提。真奇怪,从前做小伏低时,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出府,要出人头地!可如今成了大少爷府里的总管,主人家又宠信非常,有妻有子,吃穿不愁,家里有人服侍,天天都能使唤一大群人手……我脱籍的念头就淡了。我从前不想做奴仆,是因为日子过得不好,如今这样,脱籍与否,倒没那么要紧了。”
春瑛忙道:“二叔,这怎么一样呢?咱们生来就顶着奴仆,主人家好就算了,若主人家不好呢?天天挨打挨骂的,难道你就甘心?!况且这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事,你三十几岁才有了儿子,难道还想让儿子去侍候别人?像小虎这样,可以自由自在地读书,将来若读得好了,也可以去考试做官,不想做官,去做生意什么的,也方便的多。你可别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路有贵点点头:“春儿这话说得在理,若是不改(贝戈戈)籍,将来家财再丰厚,子女也未必有好前程。我们庄上,原本的曹管事,家里也有银子,附近镇上一般的人家都没他有钱,可那又如何?因他是被赶出府去的,并没有脱去(贝戈戈)籍,本来有好人家看中他大儿子,想要将女儿嫁过去,听说他家不是良民,便再没提起了。我原本也像你这般,想着日子安稳富贵,便足够了,无需非要争一个良民的名头,可自打小虎被放出来,我就改了想法。良民到底还是比奴籍强得多的。”
春瑛一路听一路点头,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老爹终於彻底改变想法了,她这几年多不容易啊!
路二叔低头想了想,再测耳听听里间传来的儿子的依呀声,心便软了,道:“也罢,我去探探大少爷的口风,想来凭我们主仆间的情份,给小四求一个恩典还是不成问题的。”
春瑛忙道:“最好是连你的恩典也求了。二婶是从绣坊来的,原本就不是奴籍,要是二叔你也成了平民,小四将来就跟寻常人家的孩子没两样了!若真舍不得大少爷,留下来继续管家也行,侯府从前不也有被放出去的家生子继续给主人家办差事的么?”
路有贵见弟弟在认真考虑,便示意女儿跟自己出去,让弟弟自己想清楚。
春瑛出了门,左右见没什么人,便拉着父亲的袖子到厨房,小声道:“爹,我想跟你说,若是可以的话,尽早准备赎身的事吧。”
路有贵起了警惕:“这是什么缘故?难道你在东府出什么事了?”
春瑛连忙摇头:“我很好,老太太和太太还越来越器重我了。正因为这样,我觉得形势大好,找个机会求恩典,说不定老太太和太太看在我的份上便答应了。如今管家的是四小姐,又待我一向很客气的,只要有好理由,就算到了太太面前,也是不怕的。”
路有贵大奇:“那你为何如此心急?”
春瑛想了想,才到:“我总觉得……东西两府里的事太复杂了,我怕会被卷进去,将来脱不了身。”想到侯府的政治危机,她决定还是不告诉父亲了,这种事跟他说了,他也没办法,反而会添了担忧。
路有贵想了想,摇头道:“不成的,我如今有差事,又正值壮年,有什么理由赎身出去?别看老太太、太太宠你,若她们知道你一心想将全家人弄出去,未必会喜欢呢,求一次不成,将来想要再求就难了!”
春瑛道:“我怎会不明白这个理儿?只是机会这种东西,错过了就未必会再有了,若是因为准备不足没赶上,岂不是太糟糕了?我知道现在没法马上求到恩典,但事先做些准备总是可以的。”她压低了声音:“庄上那个秘密的买卖……爹你仍旧有参与吗?我记得太太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路有贵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虽然我也一路当着照看,但他们做买卖时,我从不插手。如今他们挣的银子也少了许多,听说有别的庄子也在做这行呢。因曹管事丢了差使,却仍占了一份,曾家人抱怨过几回。我们都私底下猜想,太太那边之所以能听到风声,很可能就是曾家人告的密,幸好赵家的把话圆回来了。如今我们也不敢有大动作,生怕太太会过来猜看。”
春瑛低下头考虑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爹不管参与到什么程度,都不要在参加下去了。索性想个理由告病吧,不用说是重病,只说是腿风啊、头疼啊头晕什么的,多多在人面前做出“犯病”的模样。先装上两三个月,再跟姊夫打个招呼,找好时机,趁老太太和太太高兴,就去求恩典,提一提病情,再说是奉请岳父岳母回家荣养。有我帮着说话,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能弄到大夫的诊书或药方子什么的,就最好不过了。”
路有贵觉得有理,有些欣喜地点点头,又问:“那你呢?”
春瑛笑了:“爹真糊涂,我不是更好办么?只要你们都出去了,我过些时日再找机会,藉口说未婚夫有信来,要开始准备婚礼了,那样要求出府,就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可是……胡小哥才去了不到一年!”
“准备婚礼罢了,准备个一年半载也是正常的,东府的人又不知道他要去几年。况且咱们只要能出府就好。”春瑛见父亲面露不同意的神情,便小声补充,“知道啦,我会尽量谨慎些的。其实我出府是早晚的事,我早就跟老太太和太太提过,我是订了亲的,将来要嫁出去的,因此最麻烦的是你和娘。”
路有贵笑了,摸摸她的头:“好孩子,我和你娘的事,我们自会办好的,你在府里好生当差吧,别总想着我们。总说老太太、太太宠你,可有时候丫头太得宠了,也不容易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