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勋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这一晚上跑了太多地方,来的太迟,拳头都攥紧了,也落不到人渣身上。
走廊办案的警察们都想,这批王八蛋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手铐铁栅栏现在倒成了保护他们的地方了,只要敢出来,都不用人家许胥明出手,这几个一个比一个凶狠的同学都能拆着吃了,刚才这个骑摩托的来,人是飞下来的,摩托车摔在地上,直接在医院门口指着他们局长鼻子问:“人呢!他妈问你那群傻逼呢!关哪儿了!我他妈问你关哪儿了!”
被他哥抱着腰往里拖的时候还在扯着脖子青筋爆起喊:“我杀了他们!老子要杀了他们!杀!杀!”
开大会的时候身上的勋章都压得带不动的市局局长被指着鼻子骂的脸色铁青,青了又青,到底忍住,理解了,人民群众嘛,硬把气化作一声叹息,吐出去。
这边长椅上坐着两兄弟,那边坐着捂着嘴哭的李圆圆和也不停擦泪的张斌和一个丢了魂儿的闫戈,他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像是被涂了蜡,凝固住了,只时不时捶一下心口,时不时,就捶那么一下,胸腔发出来的声音翁翁的,很空。
几人唱完KTV还很早,许填没来,闫戈一直坐在包间沙发上没点过歌,就看着张斌跟李圆圆在那儿嚎,时不时看看手机,看同桌给他发消息了没,然后才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忽然发现——许填已经很久没有给他主动发过消息了。
两人的聊天记录基本上是他说一大堆,许填就着他的话回复,然后闫戈再打开四个人的群聊,发现也是一样的情况,愣了一会儿,就开始想为什么?这是正常的吗?可是也回复了啊?说话也跟以前一样?是我敏感吗?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没等他想明白,那两人已经嚎完了,缺了一个人,那两个发泄完愤怒想去这儿想去那儿,都觉没意思,又没有一个漂亮男生在旁边看他们干什么都捧场,眼睛亮晶晶:“圆姐好帅!”,“斌哥厉害!”他们找的团建饭店踩雷了也:“不呀,还行啊。”
于是几人不约而同,结完账就一块儿回家各找各妈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都穿着睡衣,张斌闫戈大背心短裤拖鞋,李圆圆匆忙间只来得及给睡裙里塞了件胸衣不露点就跟闫戈他们出去了,父母知道他们同学出事了,也有老师领导在,都热心肠,想到要是出事的是自己孩子这一层也放了,何况他们三个还结伴,有老闫家那孩子在。
满廊寂静的寂静,交谈说话的交谈说话,都在灯下。
闫戈突然转头跟李圆圆说:“我想明白了,我喜欢他……”他梗了一下,才很哀伤又笃定地又说:“不是,是爱,我爱他,圆圆。”
李圆圆被他这个只有很小的时候,大家还不懂事的时候,他叫自己的称呼震住了,半晌没说出来话,眼前一直在哭,哭的很模糊。
闫戈又转过头把张斌拍了拍,张斌背心短裤,哪里带纸了,也不想借,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自己拿手指在底下抿了鼻涕,擦在衣服上,抬起头看他。
闫戈说:“斌子,我喜欢他,我爱他,我爱我同桌,一个男生,就是那种爱,恋人的爱……”他终于红了眼眶,又一下一下的捶着自己胸口,语文太差了,全科接近满分,只有语文一门严重偏科的学霸闫戈,实在找不到词汇形容:“我这心啊……我从刚才……我这心啊……”
很长的呼和叹,话说的很慢,闫戈哽咽着,还是说不出,形容不来:“我这心啊……”他又在说这句,“我难受……就是突然难受的,恨不得死,就是……那种……难受……”
到底说不出来是哪种难受,他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孩儿,得了很严重,被折磨的很痛苦的病,但只靠自己,说不出来,形容不好,也治不好。
他其实说的很平静,张斌也平静的很,他平时那么闹腾的一个男生,这会儿听见这些,从小一起长大,一眼就能望到他将来娶老婆生孩子,很直的一个哥们儿,突然变成了一个跟他性向不一的人,居然只是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比起知道他哥们儿既定的将来,他更知道,他哥们儿的心都快碎了。
自打三个人在一个小区降生,他跟李圆圆两人,时常会怀疑,别人家孩子呱呱坠地是哇哇的哭,他们闫哥一出娘胎就是一张臭脸,出厂就设置了无泪模式,打哈欠都不流生理泪水的那种,很小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高,这么厉害,上小学,三人被小区附近的高年级孩子堵着要钱,他跟李圆圆、包括闫戈,加起来还没萝卜高呢,他们俩都哭的不行了,闫戈还在那儿死拽着他们三个被翻口袋拿走的钱,被人推了一把,头都磕的流血了,还拽着不给,血流了一脸,凶的像个小豹子,最终把那几个比他们高几级的大孩子都吓走了。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三人之间稳定的老大,稳定的给他们安全感,超级厉害,能解决一切,可是,现在,这么厉害的老大,捶着胸口,红着眼,哽咽着跟他说“斌子,我难受,难受的要死了。”
张斌心说,无所谓吧,只要我的朋友能活过来,只要我朋友没事,什么都无所谓。
李圆圆听见这些,更没什么反应,她哭不出声儿了,也不敢哭出声儿,就好像哭出声,就代表了什么一样,泪在不是很白的脸上缓缓的流:“我应该死拉着他去的,为什么就让他走了呢?”
她只是很轻的说这些。
“我平时凶的要死,疯婆子一样,净干一些强来硬上的事儿,这回善解人意个鬼啊。”
“我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没有人回答她,大大咧咧的女生,第一次为一位敏感的朋友考虑了一回,就悔及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