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指出,报春花啦,自然风景啦,这些鬼东西,都有一个严重的缺陷,就是不需要花钱就能享用。热爱自然,使得工厂都开不了工啦。所以,上面决定取消热爱自然的驯化,但保留消费交通的驯化,因为毫无疑问,让他们不断地到乡村去是很有必要的,虽然他们其实憎恶乡村。问题在于需要找到一个从经济上来说合情合理的理由,使他们乐于消费交通,但并不是出于对报春花或自然风景的喜爱。这个合适的理由找到了。
主管说,“我们设定,大众憎恶乡村;但我们又设定,大众热爱乡村运动。同时,我们确保所有乡村运动务必使用精密的运动装备,这样,大众既消费了交通设施,也消费了制造品。如此,你就明白为什么要对这些幼崽进行电击了。”
“我懂了。”这个新人说,沉默着,深陷敬仰之情。周围的人也沉默着。直到主管清了下喉咙,说道:“曾经,当伟大的主福特仍活在世上,有一个叫鲁宾·拉宾洛维奇的男孩,他的父母都是说波兰语的。”
主管停顿了下,“我估摸,你们怕是都知道波兰语是什么东西?”
“是一门绝迹的语言。”
“就像法语和德语已经绝迹一样。”另一个新人补充说,殷勤地炫耀着自己的博学。
“那你们知道父母是什么意思吗?”主管先生考大家了。
屋子里立刻一阵沉默,大家都很不安。有几个男孩甚至脸红起来了,他们显然还没有学会严格区分色情与纯科学。这个区分其实是顶要紧的呢。终于,一个新人鼓起勇气举起了手。
“过去人类常常……”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下,两颊羞红,“常常,常常都是母体胎生的。”
“正确无误。”主管先生赞许地点点头。
“一旦婴儿被倒出来……”
“是生出来。”主管先生纠正说。
“好的,一旦婴儿生出来,就有了父母。不,我说的当然不是婴儿,而是别的人。”说到这里,这个可怜的男孩自己脑子也糊涂了。
“简而言之,”主管总结说,“所谓的父母就是爸爸和妈妈。”
本以为父母乃是色情的东西,现在发现是科学的,这男孩松了口气,他不再沉默,也不再回避别人的目光。
“妈妈,”主管大声重复这个词,感觉这个词中的科学味道,接着靠着椅子,严肃地说,“我知道,这些事情令人不安,可是,历史上大部分事情都是令人不安的。”
他继续讲述小鲁宾的故事。一个晚上,在小鲁宾的房间里,他的父母(咵,咵,不是色情词!)因为疏忽,忘记关收音机了。(“你们一定知道,在过去大规模胎生的时代,通常孩子都是由父母照顾长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送到国家健康中心统一养育。”——主管加了一句。)当小鲁宾熟睡时,伦敦一个广播节目突然开始播音,第二天早上,鲁宾的父母(咵,咵,不是色情词!)——再次提到父母这个词时,几个胆大的男孩已然互相咧嘴而笑了——惊奇地发现,小鲁宾已经醒来,嘴里却一字一字地重复着一份演讲稿,乃是一个古怪的老作家的文章,他名叫乔治·萧伯纳,是极少数作家中的一员,他的作品被允许流传后世。这篇演讲,讲的是关于他本人的天才,文章自然是经过审核无误的。小鲁宾一边叽叽呱呱地讲这篇演讲,一边不时眨眼、吃吃窃笑,父母当然完全听不明白,他们以为孩子发疯了,立刻去找医生。幸亏医生懂英语,他立刻听出来,这是昨天晚上萧伯纳的广播演讲,医生意识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立刻就向医学媒体中心发去一封信。
“睡眠教学法则,就这么被发现了。”主管先生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要知道,虽然发现了这个法则,可是,直到很多很多年过去,这个法则却一直没有实际应用。
“小鲁宾事件的发生,仅仅是在我主福特的第一款T型车投放到市场上二十三年之后。”说到这里,主管先生在胃部划了一个T型符号,所有的新人立刻满怀敬意地照样画瓢。“然而……”(新人们在笔记本上极速记录。)“直到福特纪元214年,官方才第一次正式使用睡眠教学法,为什么不在这之前?有两个原因。首先,早期实验方向就是错误的,他们曾以为利用睡眠教学法的理论,可以造出一个传授知识的仪器。”
(画面淡入:
一个小男孩靠右侧斜卧,右胳膊伸出来,右手软绵绵地搭在床沿。床边一个盒子,其中一面是一个圆形的光栅[2],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尼罗河是非洲最长、全球第二长的河流,只有密西西河比它长,然而考虑到它的流域跨越的纬度范围达到三十五度……”
次日早晨早饭时,有人说:“汤米,你知道非洲最长的河流是哪条吗?”汤米摇头。“可是你难道不记得有段话是这么开头的——尼罗河是……”
于是汤米变得滔滔不绝:“尼罗河是非洲最长、全球第二长的河流,只有密西西河比它长,然而考虑到它的流域跨越的纬度范围达到三十五度……”
“那么,告诉我,非洲到底哪条河流最长?”
汤米一脸迷茫。“我不知道。”
“汤米,是尼罗河呀。”
“尼罗河是非洲最长、全球第二……”
“那么,汤米,到底哪条河最长?”
汤米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知道!”他嚎叫起来。画面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