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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新世界 第四章(第2页)

其中有一朵仿佛木耳,茎瘦而长,苗条至极,乃是碳化T塔,直刺天空,顶着一张闪闪发亮的水泥圆盘。

在他们头顶上方,大片大片饱满的云朵懒洋洋地躺在蓝天之上,譬如健儿那强大的体魄,只是有些缥缈罢了。突然,从其中一朵云里掉下一个小小的绯红的昆虫,越坠落越嗡嗡叫。

“那是瑞德火箭,”亨利说,“从纽约发射,刚到伦敦。”他看了下自己的手表,“不过晚点了七分钟,”他摇摇头说,“大西洋航线的服务,实在太不像话,总是晚点。”

脚松开油门,直升机螺旋桨叶子的鸣叫声立刻降了一个半八度,仿佛从黄蜂、大黄蜂的呜呜声变化为小蜜蜂、金龟子、鹿角虫的哼哼声。飞机向上的冲劲舒缓下来,一刻钟之后,飞机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亨利推了一个操作杆,只听到咔哒一声,然后有雾气出现,起初旋转很慢,然后越来越快,直到他们眼前一片雾气,做圆形的旋转,而他们前面的推进器也开始旋转。水平速度的风在飞机悬停的时候哓哓鸣叫,更加尖利。亨利盯着转速计看,当指针指到一千二百的刻度时,他松开了直升机的螺杆,此时飞机仍然有足够的动能继续飞行。

列宁娜透过窗户,看着她脚下的土地。他们现在在方圆六公里的公园上方盘旋,此公园将伦敦核心区与外围第一圈卫星镇隔开。从上往下看,这片绿色中皆是缩微的生命,有如虫子一般。在树木之间,一个个离心球比赛用塔鳞次栉比,微微闪光。靠着谢菲尔德公园区,两千名副β族人正进行黎曼曲面[4]网球混合双打比赛。从诺丁山到威尔斯登的大路两边,各排列着一长列扶梯墙手球[5]运动场。在伊宁露天体育场,正举行δ族人的体操比赛,同时还有一场集体大合唱。

“卡其色太丑陋了。”列宁娜评论说,这是她这个种姓睡眠教材中的教条之一。

洪斯洛感官电影制片厂占地七点五公顷,旁边的伟西路正在施工,一片黑色、卡其色的劳动大军正忙于对路面进行玻璃化处理。飞机低飞时,他们见到一架巨型的可移动坩埚正处于工作状态,融化的石头发出耀眼的炽热之光,流淌到路面上,石棉辊碾来碾去,在一辆绝缘洒水车的尾部,蒸汽升腾,譬如一朵朵白云。

在宾福特,电视公司的厂房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型的市镇。

“看,他们一定是正在换班。”列宁娜说。

比如蚜虫和蚂蚁,身着叶绿色的γ族姑娘们,和黑衣的ε族人(等于半个白痴)正围着大门,或者正在排队上单轨电车。衣装桑葚色的副β族人员在人群中来往巡查。电视公司主楼的天台上,直升机起起落落,一片繁忙景象。

“哎呀,幸亏我不是γ族人。”列宁娜说。

十分钟之后,他们到达斯托克波吉斯[6],开始打障碍高尔夫球,这是他们的第一轮比赛。

伯纳德目光下垂,假如碰到同类,也立刻悄悄转移视线。他正在楼顶上飞奔。似乎有人在追逐他——乃是他不愿见到的敌人,他生怕敌人对待他可能比他想象得要更凶残,而他本人,则感到罪孽更深,也更加茕茕孑立。

“贝尼托·胡佛,可恶的东西!”虽然其实此人原本倒是好意,却难免使伯纳德感觉更加糟糕。那些用心良好的人与用心邪恶的人,其行为效果倒是异曲同工呢。即便亲爱的列宁娜,也让他深感难受。他想起当初是如何辗转反侧、害羞犹豫,在那几周时间里,他凝望过她,渴慕过她,也因恐惧而不敢邀请她,为此深感绝望。难道他能冒险,承担被她轻蔑拒绝的奇耻大辱吗?只是,只是,只要她说,我愿意,那将是何等的狂喜啊!但是,现在,她答应了,他却依然感到难受,因为她会认为这个下午是打障碍高尔夫球赛绝佳的时候,因为她轻快地跑进了亨利·福斯特的怀抱,也因为她笑话他,不肯在公众场合讨论他们二人最私密的话题。一言以蔽之,他难受,是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个阳光、正直的英格兰女孩所应该做的,绝无那等变态、怪异的言行。

他打开直升机库的门,对两个懒洋洋的副δ族的侍者大喊,命令他们把他的飞机推到楼顶上去。这个飞机库的管理员全部产自同一个波氏程序组,一样的矮小、黝黑、丑陋。伯纳德的声音尖锐、傲慢,带着威胁,乃是一个身处特权位置,却毫无安全感的人说话的声音,因为他与低等种姓打交道之时,照例感到极其痛苦。就体型讲,伯纳德委实并不比一般的γ族人更强壮,虽然很难解释原因(也许说他在胚胎期曾在血液替代品中误掺酒精的流言恐怕是很接近真相的——毕竟事故也是常发的)。他比普通的α族人矮八公分,同时也更加瘦弱,因此与低种姓人在一处,他便不觉想到自己体型的谬误,感到痛苦。“我便是我,可我但愿不曾存在。”这种自省尖锐而沉重。每次当他发现自己不得不直视,而不是俯视一个δ族人的脸时,他便感到无地自容。这些低种姓人是否仅仅只因他种姓更高而尊重待他?这个问题困扰着他,因为γ族、δ族、ε族人早被驯化,他们习惯把体格与社会等级联系在一起。其实,在睡眠教材中,对各种姓人体格尺寸的偏见实属普遍。也正因此,每当向妇人们邀请约会,他会被嘲笑;而在同类男性之中,他也无例外地成了恶作剧的对象。于是,他便成了一个疏离者,自外于同类,既有此感,行为上便越加疏离同类,更增加了众人对他的歧视,最后,他那身体的缺憾引发更多的蔑视和敌意,导致他本人更加孤独、疏离人群。

长期恐惧于他人的轻视,使他愈发逃避同类,亦使他在面对低种姓之人时,越发强烈自觉个体的尊严。他是何等痛苦地嫉妒着亨利·福斯特、贝尼托·胡佛之辈!他们无需朝着ε族人吼叫,对方便自觉服从;他们视自身的高贵为当然;他们身处种姓体系中却如鱼得水,如此自如,以至于根本意识不到个体的存在,也意识不到因其种姓被赋予的种种好处和享乐。

如今,在他看来,这两个孪生子侍从一身慵懒,满心不情愿地把他的直升机推出了楼顶。

“给我快点!”伯纳德恼火地喊道。其中一个侍从瞄了他一眼。从此人灰色的空洞无光的眼睛中,他是否感觉到一丝粗鲁的嘲弄之意?“给我快点!”他更其大声地吼道,粗声粗气的,很是丑陋。

他爬进直升机,一分钟之后,已经朝南方飞去,向着大河的方向。

在舰队街[7]上,有一幢六十层高的大楼,乃是宣传部和情绪管理学院所在地。此楼地下室和下面几层,乃是三家英国权重媒体的办公处、印刷处,这三家媒体是:《每时广播》(服务于上等种姓)《浅绿伽马公报》(服务于γ族人)《台达之镜》(此报纸印在卡其色纸上,而且所有词语无一例外全是单音节)[8]。

往上便分别是宣传部的电视中心、情愫映像、合成之声,共占据了二十二层楼。再往上,是录音胶卷、合成乐工作者为完成他们精细微妙的工作而配置的搜索中心和软垫隔音间。最上面的十八层,便是情绪管理学院了。

伯纳德在宣传部大楼天台降下,走出机舱。

“打电话给亥姆霍兹·华生[9],”他命令增γ族的门房,“告诉他,伯纳德·马克思先生正在天台恭候。”

他坐下来,点燃一根香烟。

亥姆霍兹·华生接到消息时,正在写东西。“告诉他,我立刻就到。”说完挂了话筒。转身对秘书说:“趁我不在,好好收拾家里。”声音一如方才冷淡,公事公办的口吻。秘书灿烂的笑容,他也完全无视,迅速走出门外。

此君体格强壮,胸腔厚实,肩膀宽阔,体形硕大,可是行动敏捷机灵。圆而结实的脖子上,乃是一个漂亮的头颅。他头发乌黑、卷曲,脸部棱线分明。若就阳刚的标准,他算是个美男子,按照其秘书从来不嫌啰嗦的重复说法,他是每根筋肉都是完美的增α族人种。在职业上,他是情绪管理学院写作系的讲师,在讲课之余,还是一位专业的情绪指导员。他在《每时广播》上有自己的专栏,会编感官电影剧本,善于想口号、给睡眠教材押韵而且乐在其中。

“多才多艺,”他的上司们一致认定,“不过,”(这时他们会摇摇头,明显降低声调),“他也太全能了吧。”

他们说得很对,不错,他是太过全能了。精神过于发达作用于他,就像身材矮小作用于伯纳德·马克思,产生了类似的后果。筋骨柔弱迫使伯纳德远离同类,这种孤独之感(以现有的标准来看,也是一种精神发达的表现)反过来造成他更广泛的疏远感。至于亥姆霍兹·华生,却是因为感到自己多才多艺,而一样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独特和孤独。这两人混在一处,只是为了彼此分享对自我独特性的感知。然而,伯纳德因为自觉到体型缺陷,一辈子都深陷孤独之中,亥姆霍兹·华生却是在最近方才感觉到自己精神过于发达,因而领悟到自己与周边众人有所区别。

这位电梯壁球的冠军,不知疲倦的造爱者(传说他在不到四年时间里与六百四十名不同的女孩颠鸾倒凤),备受尊敬的委员会成员,最棒的调音师,也只是突然意识到,就他本人而言,运动、女人、社群活动其实不过是第二最爱,在生命的深处,他对另外的事物感到迷恋。可是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正是这个问题,吸引了伯纳德过来与他讨论,或者这样说吧,亥姆霍兹从来都是主要发言者,伯纳德不过是来听他的朋友倾诉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亥姆霍兹一踏出电梯门,便被宣传部合成之声的三个靓女围住。

“嗯,亥姆霍兹亲爱的,我们在埃克斯穆尔[10]准备了一场野餐晚宴,你可一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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