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草只抬眼淡然看她,似乎不解其意,神色间仍是冷冷清清的无动于衷。
浔蜎见浅草不加理会,当下也不多言,另一只手已经将虚掩着的院门推开。
就仿佛一个密封的盒子被打开来。本来很安静的院子里陡然就传出了些声音。阴恻恻的有如非人非兽的东西动物哀哭。一眼看去,满院中黑雾翻腾。透着雾气,隐隐约约只看得见一个小小孩子依着里屋的门槛缩作一团,双手紧抱着头正簌簌发抖,似乎全然没有看到两人。黑幕仿佛生着爪牙,时时的想要冲扑到孩子的身上,而孩子身上另有一道透明光泽,伶俐流转着。不等到近身,已经将全部攻击消解去。那孩子身上倒也没有见什么伤,却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水滴惊魂未定的从那间小黑屋里跌跌撞撞的冲出来,可不料一出门来,不见了小小的院落。却是漫天的血肉模糊的嘴脸,张舞着爪牙向着自己扑来。还伴着腐烂腥臭的血味向着自己吹气。饶是那孩子胆大固执,终也不见得不怕鬼神。而且满眼只看到到狰狞模糊的画面向着自己扑来,竟是全然无路可走,只剩得唯一一条退路——他好不容易才逃离的那间屋子,向着他张着黑沉沉无声大笑的巨口。
只是那间屋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退回去。更何况还有那人尸首横在门口。——他是胆战心惊的从那人尸首上跨过来的!
那是被自己杀死的人!
他杀人了!
虽然那人是突然自己停下来,然后在满脸惊骇莫名以及不能置信的神色里挣扎着,慢慢地掉转刀身向着他自己扎下去的。居然还没有立即就死,一直挣扎着爬到门口,方才不动了。
那人是自己杀死自己的!可是也是他杀的——那样子清清楚楚的感觉还一直记得,仿佛是自己手里边所握着刀子,然后再有些茫然的直插下去。甚至从刀柄传来的那人体内血脉的波动,震颤。全都留在手指间擦也擦不去。
而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那人所做出的不可思议的动作,反像是成了假的梦境。最真实的感受,是自己正在做着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那人举刀自决的举动一般。
上一次也是这样,让这人不知不觉的如了自己的意几乎要打开了屋门。再上次落水的时候,也是自己太过于害怕,拼命的想要挣脱那些缠上来的妖异油腻的东西,而使得那水里边的东西消退去的——在哥哥抢来之前,就已经悄退去。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杀了人!他杀了人了!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哥哥,我怕!
比怕眼前的鬼怪还要害怕!比怕死人还要害怕!怕我自己!
若是你知道了,会不会不要我了?
却是连哭喊都发不出声音来。他只能万分恐惧的进退不得。蜷缩在门前抖成可怜的小小一团。
浔蜎却是看得大为开心满意。游目顾盼之下不见过来送饭的那人,情自这只进不出的结界谅那人也没本事走得出去,却也不在意那人是不是给这满天的恨念给撕了。只盯着那怕得发抖的小东西看上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浅草盈盈地一笑。
“没想到毒不死他,倒还叫这小东西逃到这儿来了。”她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得轻柔。满意的看着浅草的神色间渐渐冷凌起来。仍是笑着接口。“你放心,上次也没有毒倒他,只不过不试一试的话,我总是不甘心的嘛!而且,你看,送饭的那人也没有能够对这孩子做出什么事情来。还叫他逃了出来不是?至多也不过是受了点惊吓?”
她一边笑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那雾气仿佛得了令,更加翻腾,杂着的尖啸阴哭也越加的凄厉起来。那孩子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倦缩颤抖得更加厉害。“我还真没有见过有人是吓死的,你说要不要试试看?”
“退回去。”浅草并没有回答她,只来得及扬声喊了一句。就因浔蜎手上一紧,气力一泄而没了声息。
他不知道那孩子看到了些什么,可是能够一眼就看出来,有狐狸的结界护着,那些怨念并不能实质上伤到那个孩子,浔蜎看来取到半本书卷之时已经知道这一点。所施的大都是一个幻境。而这一个结界也不过是不让里边的东西出来,一旦不试图出来,只要退回屋里。就不会受到攻击,也不会再看到幻像。
浔蜎一听他开口,神色一沉,手下发力,阻住了他的下半句话。
那孩子分明听到了他的声音,茫然的抬头四下看了看,满脸都是惊惧莫名的神色,一张脸上,是怕到扭曲的哭泣的表情,泪水纵横。却偏偏发不出一声哭喊来。却似乎看不到就在对面院门之外的两人,没有看到他。在满脸的惊恐害怕上又加了一层重重失望,却是拼命的摇着头,死活不肯后退一步。
“你若是自己喝了。我现在可以暂时放过他。”浔蜎微笑着看浅草,话却说得直接——只是暂时。反正那盏麻药喝不喝也由不得浅草。可她就是非要想迫使浅草屈服,自己喝下去。
他冷着神色,终是缓缓放松了手指。伸向了那一个杯子。并不是无力反击。——即便是药,也不一定封得了他的幻术。只是追查至此,尚不想先行露底以至功亏一篑。
浔蜎微笑看着,仔细的确定真的把那一杯淡淡无色的药汁喝下去。放才缓缓放松了一直紧扣着他脉门的手。
“那孩子有些傻气,也是一样乖乖的什么都肯吃下去,原来是像你。”她觉得有些有趣的笑起来。一边却并没有撤去小院里的结界。“你就不问问,这杯子里边是什么吗?那可不仅仅是麻药而已。”
浅草腕脉一松,缓过一口气,抬眼看她。对她言而无信,不曾放了水滴的事也不感到惊诧。他只是问:“你是谁?”
话音没落,他手中杯子一扬,本来握在手中的杯子已经僻面向着浔蜎飞去。
浅草脉门一直被扣,方才又中了麻药,这一只杯子想来也没有多大气力。浔蜎当下冷笑,毫不介意地扬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