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琉璃瓦在暮春的阳光下泛着青玉般的光泽,沈青黛将最后一支碧玉簪斜插在鬓边时,正听见檐角铜铃被东风吹得叮咚作响。
她今日特意穿了天水碧的襦裙,裙裾上银线绣的兰草随着步履若隐若现,像极了裴惊竹案头那方松烟墨在宣纸上洇开的痕迹。
“沈娘子来得巧。”
竹帘轻响,裴惊竹执一卷泛黄的书册立在雕花槅扇前,月白直裰上沾着几片柳絮:“前日你问的《江都风物志》残卷,倒是在北阁寻着了。”
沈青黛的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鎏金点翠簪的纹路,这是今晨特意从大柳氏妆奁中“借”来的。
她垂眸福身时,耳畔的明月珰恰到好处地晃出一道银弧:“多谢裴公子费心,只是这书既已残破,青黛倒有个不情之请。”
裴惊竹的目光在她发间停留一瞬,忽然轻笑:“用前朝古法修补?”
他转身时松香盈袖,修长手指抚过案上斑驳的书页,“此法需取晨露调墨,还要寻得与原本完全相同的竹纸——沈娘子当真是要修书,还是想修别的什么?”
窗外的海棠花扑簌簌落进砚台,沈青黛望着他执笔时腕间若隐若现的檀木佛珠,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那那书案前看见的密报。
五皇子生母的忌日将至,而裴惊竹偏在此时告假三日。
她故意将茶盏碰倒,看着碧螺春在宣纸上洇出山水般的痕迹。
“青黛愚钝,”她掏出素帕要拭,指尖堪堪擦过他微凉的指节,“只想着若能将这孤本修复如初,或许能在大比时多添几分胜算。”
裴惊竹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他低头时,沈青黛能看见他眼尾那颗朱砂痣在逆光中艳得惊心:“扬州沈氏祖上三代都是制墨大家,沈娘子可知这残卷用的正是贞观年间的松烟墨?”
琉璃屏风上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沈青黛感受着他掌心薄茧摩挲过腕间血脉的触感,忽然听见外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她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袖中金簪“当啷”一声坠地。
“裴公子恕罪,”她俯身时露出后颈一抹雪色,“这簪子原是外祖母遗物。。。。。。”
裴惊竹弯腰拾簪的动作顿在半空,鎏金点翠的凤凰口中衔着颗东珠,正是三年前太后赐给明妃的千秋礼。
他眼底暗色翻涌,再抬头时却仍是清风霁月的模样:“既是令堂之母遗物,还望沈娘子好生保管。”
……
残雪压着书院青瓦,沈青黛握着鎏金暖手炉走过回廊。
袖中松花笺被体温焐得温热,那是昨夜裴惊竹批注的《盐铁论》——“大夫君当通山川之利而制诸侯”旁画着蜿蜒的河道图,与三日前他们在藏书阁相遇时,他腰间玉佩的裂纹走向分毫不差。
“沈娘子来得正好。”
安平公主的贴身侍女掀开暖帘,“殿下说今日策论题眼在平准二字,特让奴婢送来前朝户部的物价册。”
沈青黛接过泛黄的书册,指尖在“永州丝绢价”处稍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