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陈思洛说得很多,可是李烈却知道真正刺痛他的是刚刚她说完的最后两句,他那时的脑海里蓦地跳出了杨林郁闷得发狂的模样,林谦心存犹疑的神情,而自己那时的描摹都显得苍白无力的虚弱再次让他心里空得要命。他想,他抛弃了所有的长处,只留下了为朋友的苦乐担忧。
烈!最为重要的是我们不要让父母为我们提心吊胆,更不要让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应该在父母身边尽尽孝道,难道你不认为那是很美好的吗?
李烈那时看着这张美丽的脸上的焦灼与期待,陈思洛什么时候这样婉转地求过他,她的强势呢?她刚刚还有的咄咄逼人呢?她竟然如此盼望着他的回去,那么他呢?他在这一年中是否对她有过等待?是否想过峰回路转?他的复杂再次无以复加,向前他举步维艰,向后他生不如死。他沉默着,想起了他与她的那些美好回忆,确实很美好,加州的绿树和风,图书馆前青春逼人的美少女陈思洛,还有年迈的双亲,陈思洛的手伸进了他的手中:李烈,做不了英雄,只做普通人,没什么了不起。
李烈那时没有想起未央央,那位美丽的千金小姐就像是罗马假日里的公主,一旦身份恢复,便距离遥远。他陷入回忆,这让他没有勇气推开这只手。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出现那时排山倒海般的反感,陈思洛改变了吗?有一些。而真正改变的是否是他呢?他困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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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行门道 19
林谦毕竟是聪明的,他听到李烈与陈思洛的对话后,直到陈思洛离开,他又重新进来说:烈,你动摇了?
李烈看着林谦也有的焦灼与期待:为什么这么说?
很抱歉!我和杨林听到了你跟思洛的对话。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艾金和我们?
确实是很抱歉。
所以,你犹豫了?当陈思洛重新对你敞开怀抱时,你犹豫了?你甚至没有反驳,一个小时前你曾经反驳过我,而对思洛你只是沉默。
李烈回视着林谦,后者的神情相当复杂,就像他眼下一样复杂和矛盾,他迫切地等候李烈的回答,就像他李烈急切地希望他不在面前一样。李烈在他的脸上眼中看到了所有的客观条件都在逆向而来,想尽了办法却无能为力, C部领导的戒备怀疑,已经断裂的资金链,朋友的实际困难,天枢一号的阶段性停滞。同期归国创业的人也并不是每一个都会成功。种种困难摆在面前,他们都会动摇,但是,他们羞于启齿,愧于言表,又心怀期望。
他很无奈地点头:我最近时时在想,如果我们不回来,不光是物质生活的保障,杨林也许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专利,更多的个人价值得到体现。艾金可以很好的照顾思阳,你和我也可以守在父母身边尽享天伦,你就可以去追求那个美丽的女医生了。
林谦怔了怔,低声叹息,忽然抬头说:有烟吗?给我一根。
李烈摸了半天才想起:我不抽烟的,哪儿来的烟。你不是也不抽吗?
林谦一屁股坐在那沙发里,沮丧万分地说:我实在太难受了,胸口堵得要命。要死要活痛快来一刀吧!我的意见是,算了吧!回美国吧!
李烈心头猛地一颤,他几乎是本能的问:杨林呢?
他说他把手上的事儿忙完再跟你谈,我没他那么好的定力,一坐下就像成了佛。
李烈眼前觉得黑黑的,他想起了未央央,于是,他说:我先出去透口气,回来再说,你和杨林还是在家工作吧!还没到地震的时候。不要动摇军心。
内行门道 20(1)
六点五十分整。
李烈站在那间非常奢华的灯火辉煌的大酒店正门对面的路条上,他看到未央央飞速驶来,穿一件白色裘皮小披风,长靴及膝,气派地甩出车钥匙给车童,昂首快步走进大门。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
那是未央央的自信。她是这里的常客,她是经常出入这种豪华酒店的常客。在那个晚上,李烈被未央央的自信刺痛了全部的神经,他发现自己的拳头紧握在大衣的口袋里。那种辉煌竟成了威压之势像洪水猛兽山呼海啸般扑面而来,让他纠心地痛。
天空正飘着雪花,小片小片裹夹在风中无奈不堪,尘土借机起哄,灰色的雪落在了灰色的北京的地上。他为自己矛盾,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又压根不想进去?
三十分钟后,他再次见到未央央,她正在大门外四处张望,后来的一辆车里下来了那个叫李涛的男人,他与未央央说着话,并细心地将未央央的衣领拉紧并为她撩开了额前的乱发。未央央还未死心,还不了解自己的骄傲,这让他生出了恨意,恨自己,恨未央央,恨李涛,他在这出三角恋里扮演了一个可怜的傻瓜角色,他成了这些有钱人打发空虚寂寞的玩偶,他还很兴奋很义气地当了真。也许是他太认真了,他开始哀叹,他成了博士,可是他还是很幼稚,回想了许多年后,他才发现原来幼稚园最好混,因为你幼稚我幼稚,大家都很幼稚,就算是老师也会对那时的幼稚一笑而过。他听到手机在响,他碰到了自己的手机,并关掉了它。这样的夜晚,他第一次不希望被未央央的电话打扰。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人脉即钱脉。未央央的话再次响起,是耶?非耶?归去才是最明智的最现实的选择。陈思洛的话也再次想起,是耶?非耶?算了吧,回美国吧!林谦的声音不请自来,李烈的胸口堵得要命。他看不清未来,他的四面都是高高竖起插翅难飞的墙,他深陷其中局促不安。
他的脚步变得轻飘了,可是,他却还是回了公司,在亮如白昼却又冷气袭人的技术部的灯光下,李烈忽然觉得自己忽冷忽热,忽大忽小,忽而骄傲忽而自卑,忽而高尚忽而卑劣。他的小宇宙又开始了一次频繁活动,震中再次集中在了归去来兮上。
未央央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她是在经过几番挣扎之后出现的,她带着棋。
李烈正坐在杨林的位置上,杨林坐在艾金的位置上,林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屋子里就他们三个人,可是寂静得可怕。从进入办公室到坐下来后的一个小时,杨林只说了一句话:你回来了?
李烈说:是,回来了!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林谦坐桌前枕着弯肱发呆。杨林依然习惯于坐得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