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最后一笔画的时候,谢知棠却愣了神。浓重的墨汁从笔尖“啪”地一声滴下,将烛火惊得摇曳不定。
即使他能用纸笔记下她的名字。
可是他要如何留住这种心情?
——
墨汁在纸上缓缓流淌,勾勒出画中女子沉默的站姿。
在王修绘作的数以万计的画卷中,青泷总是站得笔直。他还记得,初见时人群如潮水散去,她站在尽头。后来,他见过她站在东宫庭院,无论日月轮换,守着太子殿下;他见过千军万马之前,猎猎狂风掀起她衣袂的一角,而她如竹,不曾有一丝弯折。
书桌前,王修画毕,放下毛笔。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着地上孤孤单单的影子。
哀伤几乎要从男子的眉目中溢出,他用手描着画中女子的轮廓,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青泷脸上的面具是否也如此冰冷?
他不知道。
青泷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未问出口。
他唯一敢做的,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站得离她近一点。让自己的影子和她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透过影子,他张开手,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她。
从一个青楼女子所生的野种,到如今最尊贵的相府继承人,在许多人眼中,王修似乎一夜间拥有了一切,权势、地位、金钱。
没有人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一片影子。
王修闭上眼,任墨水染在他向来素净的指尖。他轻声念道:“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他不像秦曜,他早就明白诛杀阵断魂灭魄。
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没有她的人间寥寥无味,又何必对一把剑念念执着。
但为了秦曜,明日他要去春日祭典,要去见预言中问情剑的新主人,农家谢知棠。
……
窗外传来女声,打断了王修的思绪。
“王大人还未睡下?明日成败全仰仗于您,还请大人早点休息。”
王修收起画卷,淡淡道:“不劳圣女挂念。”
周祉君有些意外。
王修向来温文儒雅,无论对待鸿儒或是白丁,皆是彬彬有礼。倒是极少见他这般肃冷的语气。
今日也并非是青泷的忌日,难不成是因了那把问情剑,又勾出他许多愁绪来?
星月闪耀,阴阳家圣女的裙衫上无数的白色莲花若隐若现,美得清纯神秘。周祉君不再去想,她动了动手指,用飞玉笺向秦曜传送消息:
“一切准备就绪。请殿下静候佳音。”